天气突然转凉,秋风一阵一阵的刮着,落叶堆积了一重烟雨,随着气温降低,青鸟变得懒洋洋的,连稍微动弹一下的兴致都没了。
距离萧长律愤然离去正好过了一个月,她也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他的面了,而且与他约定的时间只剩最后三个月了,青鸟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顾及那些令她几欲崩溃的痛楚了,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计算时间上了,算算日子,那位第一才女林展眉也进宫一个月了,自己该找个时机为萧长律和林展眉制造一个唯美邂逅了。
青鸟摆弄着手中缝制了好几遍的紫金龙袍,一滴血珠顺着她葱白圆润的指尖滴落,感官变得迟钝,痛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青鸟懊恼的皱眉。
“姑娘,今日不要缝龙袍了吧?”朝歌心疼的为青鸟包扎伤口,轻轻说。
青鸟低头望着绛紫色云锦上鎏金丝线织就的无爪飞龙,笑容轻的仿佛如在梦中,缓缓道:“这金龙的眼睛我总是绣不好,罢了,今日我就不绣了,朝歌你帮我把她收起来吧。”
朝歌点头,仔细将龙袍叠得整齐拿去收好,青鸟望着滴血的指尖发呆。
明明已经将萧长律的消失当成习惯,为什么还会被突如其来的一瞬寂寞弄得相思成灾?
她不奢求彻底忘记他,却连将他变得陌生都做不到,为他失魂落魄,为他泪落沾巾。
“娘娘帮我。”沉风踉踉跄跄的闯进来吓了青鸟一跳。
“喝杯茶顺顺气。”青鸟不急不慌的递了杯茶给沉风。
沉风哪里有心思喝茶,火急火燎的说:“娘娘,我要娶小娥那丫头。”
青鸟一笑道:“这你求我没有用,要小娥同意才行,你为何突然求娶小娥啊?”
沉风脸一红咬牙道:“娘娘你罚小娥出宫诊治刘尚书的嫡子,没想到那个臭小子对小娥有了意思。”
“所以你吃醋了,所以你承认你喜欢小娥了?”
“是!所以求娘娘把小娥许配给我。”
青鸟微微一笑说:“沉风,去跟小娥表白吧,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小娥,就让这份真情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即使小娥拒绝了你也不要后悔,喜欢一个人要事事以她为首,顺从她的心意而不是强迫她,你是个聪明坦率的人我的意思你应该懂。”
“娘娘,万一她拒绝我了,怎么办呢?”沉风眼中居然有了水光,沉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喜欢到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青鸟拍了拍沉风的肩膀,说:“不错啊,觉悟很高,就算她拒绝你了,你就终身不娶,永远守护她啊。”
沉风想了许久最后豁然一笑,给青鸟掬了一躬后离去,背影坚定而昂然,短短的一瞬间,青鸟清楚地感到沉风变了,变得成熟、稳重、有担当,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了牵挂爱慕的人。
朝歌收好龙袍,悄悄走到青鸟身侧,静静的说:“姑娘,你这不是往自己心上的伤口撒盐吗?”
青鸟不在意的一笑,说:“世间伤心的人那么多,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快乐,就让别人也痛苦吧,我无法实现的梦想如果能在他人身上成真也不失为一件幸事。朝歌,我累了,想睡了。”
朝歌解落层层纱帘,望着帘后起伏的曲线,耳畔传来均匀的吐息声,确认青鸟熟睡后才退出了房间。脚步沉重双腿僵硬,像是被抽去了全身气力双膝一软跌坐在石阶之上,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呆呆地坐着仿佛一尊雕塑。
她曾经让青鸟消失,曾经对青鸟有过嫉妒,因为她深爱男子的心神通通被青鸟占据。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做伤害青鸟的任何事,哪怕青鸟真的与聿千骥在一起也无所谓。
抛开毫无公道的嫉妒,青鸟做的每件事都不是为了自己,她心怀天下,仁慈善良,甚至愿意忍痛离开皇上只为成就皇上的无坚不摧,平心而论她为天璇皇朝做的事已经太多了,光是这份情义足以天璇任何一个子民感激。可是为什么这样绝世的女子却要一味的牺牲呢?
她心里明明那么痛,却还是要笑着为皇上选妃。她费尽心思设局撮合小娥与沉风,成全他人的爱情却从未想过自己。那件龙袍的一针一线她已不知拆缝了多少次,以此弥补不能看到皇上君临天下统一四海的遗憾。
长长的一声叹息,仿佛藏了一世的离愁,却原来深情的人从来最容易受伤。
仲秋过后空气中弥散着清寒的雨意,连风都变得急促,青鸟缩在被子里手中握着的梨花步摇温热如汤泉,趴在床沿低头望着萧长律平时打地铺的地方,心里的思念突然涌了上来,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她知道他在刻意避着自己,也知道他怨恨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思念。
青鸟静静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萧长律的影子,她现在唯一能够肆无忌惮做的一件事就是疯狂的想他。沉浸在往昔那些短暂的甚至痛楚多于甜蜜的回忆中,青鸟迷迷糊糊的睡着,梦中她与萧长律策马天下浪迹江湖,这场梦美得她不愿醒来。
傍晚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尖锐刺耳,青鸟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涔涔,心口传来阵阵针扎般的抽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萧长律断情的雷雨交加的夜晚。
“阿允。”青鸟喘息着轻轻喊着这个刻在她心头的名字。
朝歌听到动静,急匆匆的进来,看见一脸苍白的青鸟吓了一大跳,担忧的说:“姑娘,你没事吧?”
青鸟无力地摇摇头,说:“皇上可还好?”
他之前内伤未愈时曾在风雨中站了一整夜,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药?
“皇上他好的很。”朝歌的声音含着些许恨意:“皇上今日约了林展眉赏雨,估计现在正把酒言欢呢。”
青鸟淡淡一笑道:“这样很好。”
还能吟诗作对把酒言欢说明他没什么事,如此她也可以放心了。可是放心不代表不关心不担忧了,即使已经筹谋好一切,她还是忍不住的想他,怕他有什么意外。
凄风苦雨一连蔓延了三天,骤雨初歇,丝缕的金波折射着青石板上的积水,暖日秋光仍抵不住阵阵寒意。
青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站在暮云宫前,脚却似黏在地上。
本来只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却情不自禁的走到了这里。不久前她将林展眉安置在暮云宫,本来是为了萧长律能与林展眉多打几个照面增进感情,如今却成了她偷窥萧长律的便利之地。
垂首敛眸,余光正好瞥到急匆匆赶来的元福,青鸟忍不住问:“元福,皇上有什么旨意吗?”
元福有些为难的说:“娘娘,皇上请林小姐品茶。”
青鸟一笑道:“他这样做未免招人非议,元福回去告诉皇上,如果他愿意就给林小姐一个名分,我很愿意成人之美。”
元福忍不住说:“娘娘,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们误会了你,可是皇上对你一直是真心的,公主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们现在这么痛苦的样子。”
“元福我才知道你原来很有当红娘的天赋。”
“娘娘你能认真一点吗?”
“我在很认真的表扬你啊。”
看着青鸟潇洒离去的背影,元福气得跺脚,难道娘娘心甘情愿的看着皇上与别的女子恩爱?
元福止不住的叹气。
青鸟晃晃悠悠的回到凤桐宫已是傍晚,朝歌摸着她冷冰冰的身体吓了一跳,急声道:“姑娘,我去给你拿碗姜汤。”
青鸟好不在意的握住朝歌微微颤抖的手,笑着说:“朝歌,暮弦最近总是吵着要入宫见我,可是她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你代我出宫看看她吧。”
“不行,暮弦有慕容太医照顾,可是谁来照顾你呢?我不去。”朝歌立刻拒绝。
青鸟笑笑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朝歌你成全我吧。”
三推四推终于把朝歌支走,青鸟立刻跑到厨房把藏起来的酒找了出来,静静望着乌黑的酒坛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酒香醇厚逸散鼻尖,轻轻嗅上一下似乎能瞬间醉倒,这千年醉是萧长律唯一肯喝的酒,他那一阵子借酒消愁,她忍不住的担心,索性全给藏了起来。
千年醉,醉千年,百年浮生,若真能一醉方休,但愿醒来后事事皆休。
恨也好,爱也好,都随风远去。
夜幕像是凝了化不开的墨迹,黑乎乎的仿佛要将青鸟吞没,唯有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散着幽冷的清晖,月光倒挺明亮。
夜风萧瑟,青鸟捧着酒坛灌酒,喉咙一片火辣辣的疼意,没多久一坛子千年醉就被她喝了个干净。可是很奇怪,明明喝了这么多的酒,她却清醒的很,只是手脚发软。
青鸟脚底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一阵寒风倏地刮起来,吹得她眼眶发凉,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伸手去擦泪水却越来越疯狂的涌出。
青鸟垂下手,凄然一笑,那笑声怆然的如同琴弦断裂的悲鸣。
她的坚强已然耗尽,思念与痛苦将她击溃,这一次她要肆无忌惮地哭泣,那些隐忍与冷漠如同东逝之水滚滚而去。
想她这辈子就喜欢了萧长律一个男子,结果却为了这份爱意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有时候想想真是悲惨,可是这世上除了萧长律之外还有能让她哭的如此丢人的男子吗?当然是没有。所以即使悲惨到极点,她也没办法放弃。
可是思念的感觉真的很苦啊……
因为思念一个人是要用心的,而用心良苦,所以思念一个人自然也是很苦的。
但是却有很多傻子心甘情愿的吃苦。
她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