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英俊的脸颊白得透亮,一双鹰眼浑浊不清,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泛出蜡黄的病态。他流血太多,半边身子都被紫黑的血水浸透,但仍然坐得笔直,开着这辆冒烟加放屁的破车拐进了尼克洛街的一家废旧工厂。
车刚停住,立刻从阴暗的厂房里跑出七八个人。
“抬小军抬进去。”
戚将军挥开围上来嘘寒问暖的家伙,让他们赶紧救吴军,甭跟这添堵了。
这伙人也知道个轻重缓急,搭手把吴军抬起来,快步跑进了厂房内。
有个人低头上车,戚将军对他“嗯”了一声,他便开着这辆破车出了门,方峥知道他是去毁尸灭迹。
方峥跟着众人进去,四处漏风的土坯房闲置已久,屋顶落满灰尘的蜘蛛网随风飘荡。砖墙缝隙间滴溜溜地爬着臭虫和蜈蚣,油腻腻的机器堆在墙角,几只拳头大的老鼠在里边做了窝。
一行人绕过后门,在墙垛子处有个不起眼的小把手。有人在把手上一拉,居然扯开条通道,是个暗门。
通道不长,十米左右,仅供一人通行。
方峥跟在最后,走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是个不大不小的地堡。幽暗的灯光将人们的影子倒映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错落而慌乱。
穿白大卦的医护人员指挥着把吴军放在手术台上,便开始救他的命。
戚将军紧张地站在后面,不时询问一句安危如何。
那医生就小声说:“没事,没伤到根本,就是流血过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然后没过半分钟戚将军又问了一遍,那医生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压着嗓子再回一遍。
终于在两分钟后戚将军询问第五次的时候,医生崩溃了:“请您离开这里,谢谢合作。”
方峥对于吴军的死活不是很上心,他也浑身是伤,后背还在流血。满屋子人都在戚将军和吴军屁股后边转悠,也没个人管他,他龇牙找了个板凳坐下,总算是喘了几口热乎气。
“还活着,命很大嘛。”
这时有人在身后叫他,方峥听出来是九尾,他回头一看还真是。
就见九尾、巴图和冉冉都在。
“哥哥你怎么样?你疼不疼啊?”
冉冉看着他满身满脸像血葫芦似的,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这都小事。”方峥赶紧拍拍她的脑袋,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还能因为什么?”九尾耸肩,无奈地说:“孙悟空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你刚走就有人来‘请’我们了。”九尾把“请”字说得格外响亮,还对焦急的戚将军飞了个白眼。
方峥心里明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戚将军的监控之下。这就像自认为无比成熟的大学生,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刚要大展拳脚,却发现自己才走出新手村,满地都是大BOSS。
冉冉眼角含泪,委屈地絮叨着什么,方峥也没听进去。她不知道在哪搞来个医疗包,试着给方峥清理伤口,但她哪懂得这些,戳得方峥嗷嗷直叫。最后还是九尾手热,三下两下的给他找补找补,崩开的伤口重新缝合。
“穿上衣服又像个人了。”
九尾拍拍手,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地堡内的人们都有各自的分工,忙忙碌碌一片祥和,这四个人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让开点。”
“去墙边坐着。”
“哎……这都谁呀,哪来的人啊。”
“甭光看呀,过来搭把手啊。”
“那谁那谁……对……对对……就是那谁……别挡道……”
方峥尴尬地带着他们仨蹲到了墙边,互相苦笑一声,找来点罐头、野战干粮什么的简单填饱肚子。
这时一个眼睛长到头顶的男人望着天花板就过来了,说:“你们跟我走。”
方峥他们就跟着他走,进了旁边的隔间。
“跟这歇着吧。”
那人望着天花板,将窗帘拉上,转身出去了。
方峥也没说什么,草草的吃掉剩下的食物,窝进椅子里就睡。他要快速恢复体力,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方峥,方峥……”
他感觉自己才刚一闭眼,就有人在那叫他。
方峥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问什么事呀?
“他……他来找你了。”
九尾忧郁了一下,也没挑出个合适的称呼。
方峥就看到个恍惚的人影站在他面前,他揉了揉眼睛,一阵的酸胀,才看清来人是戚将军,在他身边还跟着吊起一只手的吴军。
这哥们身板真是不一般,方峥在心里对吴军感到钦佩,首先是出众的身体素质,更重要的是他对工作的热情。这他妈命都掉一半了,还有心思上班呢?
“您来了。”
方峥起身,翻腕看了眼表,直吓得他跳脚,晚上八点半了。
“不行,我得,我……我得……戚寒玉……领导……我……”
方峥大脑在这一瞬间短路了,他只想把戚寒玉救出来,却是没有一个有效的计划。而且他睡的时间太长了,整整睡了一下午,什么事情都来不及了。
“冷静点。”
戚将军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知道什么原因,戚将军的声音有着某种安神的效果,只要听他讲话,心里就慢慢变得冷静,似乎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
“小玉在伊万科夫手里,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戚将军点了根烟,递给方峥,方峥伸出去的手缩了一下,却是接了过来,然后狠狠吸了一口。尼古灯在肺叶里转运,带来的刺激使他一阵剧烈地咳嗽,精神头也随之咳了出来。
“看来他在刘二那拿了不少好处。”戚将军自己也点了根,缓缓抽了一口,说话间吐出淡淡的烟雾:“伊万科夫跟我有合作,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伤害我的闺女,但现在事情超出了我的控制,我也没有把握。所以,我需要你把她带出来。”
“可以。”方峥用力点头:“给我几个人,我一定安然无恙的把你闺女带到你面前。”
“没有人。”
“什么?”方峥瞪大双眼。
戚将军沉声道:“我不能让我的人在俄罗斯行动,出兵过境,在有心人眼里,这就是军事侵略。”
“那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从官方施压,对俄罗斯政府的无能提出谴责,怎么能让中国公民在他的首都遭受绑架?”戚将军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方峥咽了口唾沫:“你在开玩笑?”
“没有,我是认真的。”戚将军叹气,语气坚定:“俄方二号人物正在我国浙江洽谈未来两国深度合作事项,在这个节骨眼,你给……”戚将军抬手指了指头顶:“给他上眼药,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跟我女儿的安危相比,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戚将军掷地有声,震的方峥一愣一愣的。
“九尾。”戚将军突然沉声叫道。
“是……是!”九尾神经反射地绷直双腿。
戚将军看着她说:“从现在开始,你正式退伍,不再是军人。”
“为为……为什么?”九尾差点就哭了,这饭碗怎么还给砸了呢。
“没有为什么,你所做的任何事,都与我方无关。”戚将军又看向吴军,不无遗憾地说“本来我想让你也跟着去,但你伤的太重,就算了吧。”
“我可以执行任务。”
吴军剑眉微扬,他绝对没有开玩笑。
戚将军揉着太阳穴,没有搭他的话,而是对着空气说:“你们三个人,在五分钟之后,将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国籍,也没有后援。”
方峥、九尾、巴图各怀心事,谁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戚将军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们生不如死,此时此刻,从道义上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朋友,从理性上说,他们就是被操控的木偶。
“她……她是……”
戚将军看着始终躲在旁边的冉冉,却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冉冉。”
冉冉立刻回答,她也看七点新闻,当然知道戚将军的身份,而且他是戚寒玉的父亲,所以冉冉打心底非常尊敬这位长辈。
戚将军沉声道:“你们活着,她活着。你们死了……”他话没有说完,方峥已然明白,冉冉这份尊敬是喂了白眼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