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月确认以后都不太可能会遇到之前的危险了,现在又吃饱喝足,在马车舒服的摇晃中,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周公也再次向她招手。
只见她头靠着车厢壁,眼神渐渐朦胧,然后,睡着了。
安成与她并排坐着,却扭头望着车窗外。看着偶尔因为车帘被风吹动,漏进来的一丝丝景致,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在他25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和一名女子这么接近过,虽然,这名女子穿着男装,性情也与大家闺秀大相径庭。
他觉得叶冰月身周笼罩着重重迷雾,却不知道该怎样掀开这迷雾。
直截了当地询问吗?问她家住何处?芳龄几许?有何打算?可这样询问一位姑娘,显得太唐突了。而且,她会告诉自己吗?
如果她再反问自己呢,那又该如何回答?想到自己复杂的身世和艰难的过往,安成不由地阴沉了脸。
就由医术问起吧。安成终于想到了一个最为稳妥的问题。
可当他转过头来,正要开口询问时,却哭笑不得地发现,叶冰月早已双目轻合,樱唇微启,呼吸平缓,就这样靠着车厢,睡熟了。
斑斑也趴在她的怀里,开始打呼了。
安成看着这一人一狗睡得如此默契,不由得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行走在黄土路上的马车,一边车轮轧过一块小石子儿,轻轻颠了一下,叶冰月的身子被晃得离开了车厢壁,倒向了安成。她的头就靠在了安成的肩膀上。
安成一愣,顿时有些脸红。他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见叶冰月完全没有要醒的样子,只好用手轻轻把叶冰月又推了回去。
可不一会儿,叶冰月又被晃了过来,他只得又把她推过去。
于是,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在安静的马车里,叶冰月就像个不倒翁一样,被推来推去而不自知。
……
等太阳西斜的时候,叶冰月醒了过来。这一觉睡得她精神饱满,不过,双腿却因为长时间的伸直而有些麻木。
她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双眼,然后蜷起双腿,开始使劲儿揉,全然没想到自己的这些行为,在一名古代的男子面前,有多么不雅。
安成闭目假寐,装作没看到。
等她都活动好了,安成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倒是叶冰月,觉得明明有个大活人在旁边,却这么安静,气氛实在有些怪异。于是,她想了想,转过身子面对安成,盘膝坐好后开始说话了。
“那个,安公子,今天你们救了我,我真的是非常的感激。嗯,我这人是知恩图报的,绝不是恩怨不分的那起小人。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就把那个割喉救人的医术告诉你吧!呃,你在听吗?”
安成心里一动,睁开了双眼,转头认真地看着叶冰月,“在下洗耳恭听。”
第一次被这么帅的男子盯着看,叶冰月不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好在马车里的光线已逐渐变暗,她本身又抹了炉灰,再加上之前的灰头土脸,倒也看不怎么出来。
叶冰月清了清嗓子,吞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其实,这是所谓的‘环甲膜切开术’。环甲膜是咱们颈部这个甲状软骨与环状软骨之间的一层薄膜,在声带下方。这种医术,主要用于紧急解除患者出现的上呼吸道梗阻。昨天那名公子,因为对海鲜贝类过敏,结果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喉头水肿,阻塞了空气进入肺部的通道。所以,他一直张口用力呼吸,却气若游丝,脸色发紫,呼吸极度困难,而且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缺氧,再耽误下去,会因窒息而死。那么,解决的办法就是避开梗阻的地方,紧急建立通畅的气道。怎么建立呢,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我只能拿刀把他的环甲膜割开一个小口,让空气能不通过他肿胀的喉头,直接进入他的肺部,这样,就缓解了他缺氧的情况。”
“但这种操作同样是有风险的,比如,选择的位置不准确、切开的操作不当,就可能伤及颈部的甲状腺、气管后壁及食道,甚至伤及大的神经、血管等等等等,就成为你们所谓的自刎,可能导致患者死亡!所以,非紧急情况,没有接受过培训的医生,还是不要采取这种操作。”
说到专业知识,叶冰月来了精神,开始详细地讲解她在21世纪所学到的医学知识了。
安成聚精会神地听着,等叶冰月说完,思考了一会儿,道:“很有道理!不知何人想出的这种奇妙法子?”
叶冰月想了想,说:“前人啊!”
“钱仁?是姑娘的老师吗?”
“……”
看叶冰月沉默不语,安成以为她的老师是奇人异士之类,有避世的怪癖,就不再追问。
“那何为甲状软骨?何为环状软骨呢?”安成转换了话题。
“呃……”叶冰月再次语塞,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是没学过解剖学的。
她摸向自己的脖子,答道:“就在这里。”
看安成一脸不解,叶冰月身子微向前倾,伸出右手勾住安成的后脖子,左手拇指和食指直接扣上安成的喉结,正想说:“这就是甲状软骨。”
孰料,当叶冰月还未开口说话,手指刚碰到安成的脖子时,安成往右微微一侧,躲开她的左手,再顺势上抬自己的左手,一把抓住叶冰月勾住他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扑,右手掐住叶冰月的脖子,把她按到在车厢的地板上,沉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叶冰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躺在车厢的地板上了。而安成正抓着她的右手,压在她身上,那张俊脸离她只有10公分。她还来不及想到这是多么暧昧的姿势,就觉得她的脖子被安成紧紧掐住,快不能呼吸了。
斑斑在旁边呜呜地低吼着,却软软的动不了。
叶冰月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缺氧得厉害,大脑也越来越晕。就在她以为她肯定要死了的时候,安成放松了掐她的力度,但手仍是放在她的脖子上。
叶冰月猛力地深吸了几口气,咳了两声,使劲儿挣扎了两下,想推开安成,却失败地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就瞪着安成,大声说道:“你疯啦!”
安成盯着她因为愤怒而胀得通红的脸,仔细研究着她的反应,确认她没有一丝武功,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正当安成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帘“唰”地一下被掀开了。
原来,阿辉听到马车里的响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先让马车停了下来,然后直接掀开了门帘。
可是,当他看清车里那两人暧昧的姿势以后,不由紫胀了脸,进退不能。主人这是想做什么呢?
“这是……”阿辉结结巴巴的说。
车里那两人同时看向阿辉。
安成看到阿辉的呆样,猛地反应过来他和叶冰月现在的姿势有多怪异,不由有些讪讪。
安成低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继续走。”
阿辉就赶紧放下车帘,驾着马车继续前进了。
车里,安成放开了叶冰月。
叶冰月翻身爬起,缩到车厢的一角,警惕地盯着他,愤怒地指责道:“你想掐死我啊?”
安成反问:“刚才,姑娘你为何要扣住我的脖子?”
叶冰月楞了楞,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他以为她想害他?
叶冰月瘪了瘪嘴,气呼呼地说道:“我正准备告诉你,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的位置!”
安成呆了呆,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以为……那,真是对不住了……”
“抱歉,这是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
安成有些语无伦次。
叶冰月愤怒地盯着他半晌,才开口道:“我以为你是多好心的人呢,你是不是学了我的医术就想杀人灭口啊?真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误会,真是一场误会,在下实在抱歉……”
“误会?抱歉?刚刚你是真想掐死我呢!”
“停车,停车!”叶冰月朝阿辉喊道。
阿辉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
叶冰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把斑斑也抱了下来,对阿辉说:“我要骑驴!”
阿辉以为主人冒犯了叶冰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主人没说话,他只得把行李从小黑身上解了下来,重新放回车上。
叶冰月重新骑上了小黑驴,只是她再愤怒,也不敢冲动地说要一个人走,所以,她只能气呼呼地跟在马车旁。
太阳已经下山了,弯弯的月牙儿从天边升起,看着这一驴、一马、一车和三人,似乎是笑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