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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烟花之地(2)(1 / 1)

鸨母嗤地一笑,“公子真是好气概,赏花当然赏花王,不过,吭,蕊初姑娘轻易不见客的!”鸨母面上现些难色。这也非夸大其词,一间花楼,顶要紧是得有一位公认的花魁,说来,萱草汀的名头多半也是这位花魁娘子赢来的。王都繁华,花楼自是不少,但惟独这萱草汀的名号最响,生意也最是兴隆。最大的功劳便归在这位倾城倾国的蕊初姑娘身上。绝代佳人亦有特殊的癖好,并不轻易见客,与之来往的不仅有当时达官显贵,还有身无长物的落魄才子。且,只卖艺不卖身。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当是吊男人胃口的伎俩,乱摆架子,壮壮名声。

赵子文会意,摸了两片金叶子递上去。“冲着公子的诚意,妈妈就破例为二位公子引见一下,二位公子贵姓?”我报上做男人的名字——慎之,赵子文报上他的。“得嘞——二位公子稍等一会!”鸨母说完扭身上了三楼。哪有钱和权买不到的色?我心里想着,鸨母的话自是动听,她半生混迹在这风月场中,真叫玲珑八面。

不一会儿,鸨母极喜庆得咚咚下楼,“也是缘分,蕊初姑娘说很想见见公子,不过……姑娘每次只见一位客人。”我倒真吃了一惊,想这花魁架子真是摆足了,也不知是否真配得上花魁名号,本来还很好奇,这下倒有些反感,摆摆手,道:“大哥,你去见那花魁娘子吧,小弟并无兴趣。”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女人之间奇异的默契,我那次便错过了一睹花魁风采的机会。

赵子文也不谦让,拱拱手,“如此,多谢贤弟了。”也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就觉得恼,动动手指,赌气似的点了三位姑娘,把沉甸甸的钱袋丢到鸨母手中,鸨母眉花眼笑,“海棠、若兰、香草,还不快扶慎公子、赵公子上楼!”

三位姑娘应声而动,极热情地贴上来,簇拥着我俩上楼。姑娘们的香闺都在二楼,只那花魁蕊初独个儿占了三楼偌大的地方,往来的也只三两个端茶送水的半大丫头,清净得多。我选的三位姑娘自是将我引到了二楼,又有个极伶俐的小丫头红儿引子文上三楼。临别,子文朝我睒睒眼,在我耳畔小声道:“贤弟,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辜负了三位如花美眷!”又浊浊笑了两声,神情惫赖。我被他笑得老大不自在,心里窝了把火,回敬道:“彼此彼此!”

我心里像揣了面鼓,那鼓乱敲着鼓点,也不知事情该如何收场,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进了不知哪位姑娘的闺房,三美将房门一关,我更觉气氛尴尬,不知不觉额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好在三美极会察言观色,大约只当我是有钱人家的年轻公子哥儿,初涉风尘,脸皮子薄。屋里热,罩衫有些穿不住,三美奔上来要服侍我宽衣,我自然死活不让。不一会子,便有小丫头送了毛巾热水进来,三美服侍我擦了脸,众人这才坐定。

环顾四周,这房间轩敞,装潢得更是古朴雅致,香炉里燃着不知是什么香,味道清雅,想是不菲。顾不得春寒料峭,姑娘们早着了春衫,那衫子轻薄、颜色绚丽,被红烛一照,隐约能窥见三美的香肌玉肤,露与不露之间,撩人得很。只可惜他们对着的是我这位假公子,全然对牛弹琴。三美叽叽喳喳把我恭维了一番,我含糊应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花酒就摆上来了,果真是十两银子一桌的品色,七八个菜肴色香味俱全,酒是三十年的绍兴花雕。

折腾了这么久,我也有点饿了,开始动箸,这萱草汀的菜肴滋味别具一格,我吃得兴起,渐渐抛开方才的局促。“公子,奴家给您倒酒了!”海棠姑娘款摆莲腰,斟了一满杯酒,纤手捧上。若兰、香草二美忙着为我布菜,极是温柔殷勤。

“公子,奴家姐妹敬您一杯,公子初次光临就选中了我们,奴家真是感激……”海棠姑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得妩媚,“奴家先干为敬咯!希望公子日后能常来看奴家姐妹。”我心中感慨,果然是温柔乡,无怪乎青楼成为王都中产以上男人夜生活消遣的主要场所。在这种地方,哪还用看老婆脸色,听孩子哭闹,男人重做回动物性的男人,被众星捧月地崇拜着,我若是男人,也乐意为之。看野史的时候发现,前朝某位皇帝为了去青楼会某位叫“师师”的花魁还特意挖了一条从皇宫到花魁卧室的地道。我当时很疑惑,何不将花魁娘子接到宫里,走地道多不方便。现在了悟了,男人要的就是青楼里那种甜靡靡的氛围,皇帝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想着,不觉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那酒橙黄清亮、琥珀一般,入口更是醇厚芬芳,并不十分醉人。

夜已深,萱草汀及附近一带的青楼仍很热闹,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红彤彤的大灯笼缀在墨黑的夜色里,像极了深海中的红玛瑙。那一弯弦月寂寂悬在夜空,像一只半睁半眯的眼睛,极冷静得旁观人世的繁华与孤独,这样的月,看久了,让人生出淡淡的惆怅,不管那人是快乐的还是苦痛的。

我饮了两杯,蓦地想起上次喝醉挨打的事,便不敢再喝。一眼瞥见房间的墙上挂了一把琵琶、一把奚琴,墙角还有一架极精致的瑶琴。

“奴家为公子抚琴助兴可好?”若兰姑娘温声道。

“那好极了,多谢姐姐!”

若兰姑娘便去取琵琶,轻拢慢捻地试了音,正要弹,不想就在这时窗外飘来悠悠的乐声,香草起身去关窗,被我制止了。那琴声清雅,听在耳中很是受用,我于是停了箸,专心听曲。一小段前奏谈完,一个女子清婉的歌声响起,唱的是《诗经》里一首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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