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多年沉寂的禅心都动了起来,她身穿佛衣,实则是释家、道家、儒家同修的,走的乃是三教合流的路子。只是,比较偏于佛家一块罢了……要论起峨眉派的武功根底,思想脉络,却是和昔年的全真教有着莫大的渊源的。峨眉派祖师郭襄所习内功,便是全真内功,要学习全真内功,就要接触全真教的思想。儒释道三教合流,融为一炉,王重阳是集大成者——
儒家修心的功夫,乃是“存天理,灭人欲”六个字,在朱程这里终于诞生了理学,将儒学推到了一个巅峰,另外的“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的气学也溶于其中,成为了一种可以和释家、道家比肩的学术思想,这也是三教合流的基础之一。其在修身上,多汲取了道家的思想,并且提出了自己的养气理论,成为一种完整的哲学体系,又和佛家思想、思辨上的一些学问暗暗相合,在一代大儒王重阳的手里合二为一:王重阳是一代大儒,说他是一个道士,是不确切的,虽然他的身份的确是道士。
但王重阳最精湛的学问,却在儒家。全真教最根本的经典,也是儒家,佛道学说,倒是左膀右臂。
(全真七子不能理解先天功之玄妙,无法传承重阳之绝学,盖因七人皆是货真价实的道人……以道家思想为根本,和以儒家思想为根本,却是不同的。)
至于郭襄这里,家破人亡,心境自然也发生了转变。更偏向于释家的理念,又是接触了三分之一的九阳真经,可谓是一拍即合。但峨眉派的武功,却并非是单纯的三分之一九阳功,郭襄还在其中补充了全真内功,思想上杂糅了儒道两宗:能够在川蜀之地开山立派的祖师爷,怎么可能会是凡俗人物?
郭襄的资质,本就不凡……
灭绝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兴奋,却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回归那种平静。她的血都为之炙热,燃烧——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一句话,便是她的心声。能为万世开太平,那纵然百死,又有何惧?
“先生里面请……”灭绝将常桓引到了门内,进入正堂。又让弟子准备茶水,亲自作陪,并将一干弟子叫来,给常桓行礼。之后,灭绝就道:“诸弟子,为师却要和常先生做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这一件事,干系重大,尔等若是愿意跟随为师,那便留下,若是不愿,当可立即离去……”
“只是待会儿你们听了大事,却走不得了。谁若是背叛,为师就亲自杀了她……”
灭绝师太目寒如刀,从弟子身上一一刮过。
这些弟子都是她打小收上山养大的,此时更没有周芷若搅局,丁敏君也不会心里不平衡,整个峨眉派可以说是上下一心的。既然是师傅要做大事,那她们自然就要跟随……灭绝道:“敏君,你们入了峨眉,当知道我峨眉派的来历……”灭绝便将郭襄的事迹又说了一遍,之后才说要推翻元蒙,建立大同盛世的事。丁敏君问:“师傅,这事可能成么?”灭绝默了一下,道:“为师不瞒着你们,这事希望很渺茫……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现在做的,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是为后人做的。这就像是打地基,下面的石块总是见不到太阳,深埋地下的,但那不是无用功。没有下面的地基,上面怎么能盖的起房子?”
“师傅,我明白了……”丁敏君也是默然。
师傅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甚至有一个类似的小故事她从小就听过,是经书中的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买饼子吃,吃了七个之后终于饱了,于是就有些后悔。自己前六个饼子是白吃了,早知道就直接买第七个饼子,不就可以省下六个饼子的钱?
无论做事、练武,这个道理都是相通的。以前师傅说这个故事,是告诉她们学武的道理,现在说地基,是告诉她们做这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的道理。
我们……就是深埋地下的地基么?
就像是花草的根茎。
谁都想做枝头的迎春花,美丽而绚烂,但没有深深扎在土地之中的根茎,美丽的花又怎么能长出来?
放眼人道的变迁,天道的更迭。如果立体的看,在整个时间轴上的过去岂非就是现在的根茎?没有这样的根茎,又怎么能结出累累硕果?要知道英国之所以崛起,之所以成为日不落帝国,强极一时,甚至一直到二十五世纪,都还有许多的国家的国旗上的左上角都是英国的小国旗——凭的是什么?
凭的是有数代人,三百多年的耕耘——这些人天真的争取一些不可能获得的权力,前赴后继。
这种“傻瓜”一般的行为,就像是根茎的生长一样,让自己越来越壮大,最后破土而出,生出了资产阶级。
在地球的另一端的中原王朝中,甚至更早一些的时候,那一个老大的帝国中的商人、商业也发展到了同样的水平。可他们却不做傻事,不会用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为他人做垫脚石,所以一直到国门被打开的时候,也依然还是处于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的程度。
试问:你不去抗争,都聪明的不当垫脚石,谁会给你权利?
没有人是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的!
这就要去抢,要去夺!
幸好常桓选择的是灭绝——这个女人强过了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人,有决心,有毅力,敢牺牲,也有自己的信仰。灭绝的身上有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反抗的精神,灭绝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就让弟子下山,分别去到川蜀的大大小小的门派,遍数通知,之后就在峨眉山的脚下举办武林大会——为了大同世界,统一川蜀武林,获得第一批班底的大会。威逼利诱也好,是心甘情愿也好,灭绝不在乎。一行弟子走后,山上就剩下了一些洒扫的老人,灭绝和常桓在了。常桓道:“师太以为如此当真可行?”
灭绝道:“行不行也要做,先生莫非怕了?”灭绝竟然会说出如此揶揄的玩笑话来,却让常桓吃惊了一下。
常桓道:“我是怕这些武林人为非作歹的惯了,难以约束……”
“川蜀武林,向来以我峨眉派为尊。那些为非作歹的,也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下山去。多数的小门派都是本土乡人,袍哥兄弟,言行却是信得过的。且这里多有隐世修行者,品性高洁,只是不忿时事罢了。只待我们邀来……”
“有一批理想者,愿意牺牲者,大同世界,我们会看到的。”常桓亲手导演过一次,所以他相信是可以看到的。
虽然那一次理想国的试验是在国外进行的,是另一个带有魔幻色彩的世界的,但其根本的经验、精神还是可以借鉴的。
九月十八,武林大会准时开始。只有川蜀的武林,川蜀之外的武林中人一概不接待。
武林大会就堂而皇之的在峨眉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中举行。
小镇中的居民已经提前得到了峨眉派的帮助,迁徙的迁徙,投靠的投靠,现在的峨眉派可以说是真正的成了穷光蛋——灭绝赌上了峨眉派的所有身价!大会就这样开始了,灭绝飞身上了中央的空地,朗声道:“各位川蜀同道,灭绝召大家来,却是为了一件大事……”这一件大事不是倚天剑,也不是屠龙刀,而是天下大事。就在万众期待中,灭绝说要带领川蜀武林,驱逐元蒙,构建大同世界。没有人反对,甚至一些年轻人已经期待许久了。只是过去的时候,灭绝都是将主要矛头放在了对付杨逍、明教身上,让大家有些失望。此时听灭绝一说,当真是个个激愤。
“但我等驱逐元蒙,却非和那魔教一路。”这一点是灭绝特意强调的。最后又请了常桓上台,以峨眉之尊,委常桓为盟主。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声,这些人却不知道常桓是谁,交头接耳一阵,也无所得。灭绝便主动介绍了一下,说常桓乃是墨家巨子,这墨家大家可能不清楚,但却是武林侠士的祖宗,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一诺千金,刀山火海死不旋踵等等……虽然有些地方很牵强,但为了大同,这个不妄语也就破了。
但群雄听了,却是信服。毕竟说着话的可是灭绝师太,而且听意思,还是这位先生说服的峨眉派,让峨眉派挑头的。
“反元的志士我们是佩服的,只是常先生说的大同世界,咱们却不懂……”一个老汉被几个人拱出来,做了一个罗圈揖,道:“最近,老汉的地头上却有人在宣讲大同,不知这些人是……”
“他们是我的学生,我一路西来入川,遇见了他们,就救下来。一路所行所见,民间苦不堪言。我和他们言说道理,讲了一路,他们就成了我的学生,宣讲天下大同的道义。这个世上啊,无论是什么王朝,百姓总是苦的,咱们的百姓,凭什么那么苦?凭什么有人绫罗绸缎,有人饥不择食?”
“这,就是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