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子你看,这是什么?”风四娘神灵活现的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一柄刀。刀鞘是漆黑的,没有丝毫的花纹和装饰,刀柄上同样裹了一层黑色的皮革,想来入手也一定是趁手的。
风四娘的神情中充满了得瑟,常桓停下动作,看了一眼那柄刀。心中若有所思,问道:“莫非这是割鹿刀?”
风四娘惊奇不已,“你怎么知道这是割鹿刀?”
风四娘并不知道常桓已经见过逍遥侯,还和逍遥侯论道论武。自然,更加不会知道逍遥侯会因为常桓的一言而放弃现有的一切,连同这把刀也都送给了风四娘。风四娘听他的意思,以为是猜的,眉飞色舞道:“刚才我就在大街上,有个逍遥侯的仆役找我,然后就送了我这个……怎么样?老娘的魅力还是不错的吧?”
常桓问:“那么,如此有魅力的老娘,你可见过逍遥侯?”常桓将一个“老”自咬的很重,风四娘突然变脸,竟将刀拔出来。
刀身呈现出青色,上面布满了月牙形的纹理。那纹理很浅,用手去**是摸不出来的,偏偏日光或者月光照上去,却会从不同的角度反射,却是如那诗句一般的华美: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好刀!”
萧十一郎鬼一般的出现,看着这刀两眼放光。
刀对于一个刀客而言就是命。
萧十一郎是一个用刀的人,自然也爱刀。江湖中人用刀者众多,所以爱刀的人也多。因为那真的是命——手里有一把好一点的刀,往往就更能获得生机。风四娘故意馋他,将刀插回刀鞘……曼声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胜者得其鹿而割之……这就是割鹿刀。”她的申请,分明就是在问二人:怎么样,羡慕不羡慕?眼馋不眼馋?可老娘只是给你们看看……常桓、萧十一郎相视无言。
萧十一郎道:“你要这刀有何用?”
“切菜、劈柴、刨坑、修理指甲……这么快的刀,做什么不可以?”风四娘故意这么说,因为她知道萧十一郎听了以后一定会很郁闷。常桓暗笑,和二人道:“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
割鹿刀最终还是成了萧十一郎的:风四娘对这把刀的兴趣仅限于好奇,所以拿来看一看,这同样也是逍遥侯的默许。
与此同时,名震天下的逍遥侯却消失了。是凭空消失,包括他的一应手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原本所居,已然人去楼空,却实在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只是摄于逍遥侯的余威,暂时还没有人敢去“探险”的——就连风四娘这个“老熟人”都跃跃欲试,更何况是其他的江湖豪客?日子又过了十多日,风四娘就接到了一张请柬,来自于杨开泰的请柬……这位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又何尝不了解风四娘的性格?请柬上连续用了价值连城、稀世珍宝、绝世奇珍一类的词汇……至于物品,则是一张画。
一张不同寻常的画:
孙思邈截气修真图。
这样风四娘纠结、纠结,再纠结。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终究是没有扛过杨开泰的糖衣炮弹,“去,我还非去不可。你们俩也跟我一起去!就那个土了吧唧的发面饼,我还怕他不成?惹急了我把他揉碎了拌羊汤,吃羊肉泡馍……”常桓的心中又是一阵默哀,杨开泰你喜欢的这姐们儿可是很难搞啊。
这位大姐喜欢的是刺激——或许,她并不是喜欢刺激,而是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从小到大孤零零一个人漂泊江湖的风四娘,缺少家的温暖。她是漂泊的蒲公英,没有家,天下虽大,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的。
她似乎有很多的朋友,但朋友实际上有很少。她任性、胡闹,寻求刺激,岂非只有刺激才能让人兴奋,才能让人忘记孤独、痛苦,才能让人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
她或许本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
但江湖却让风四娘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令人为之痴迷,却也令人为之心疼。杨开泰是否懂得风四娘?或许他是懂得——那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生活规律而简洁,简单而朴素。他的爱,究竟算是爱,还是同情?常桓不知道,但常桓却知道,风四娘是当杨开泰在同情她——就像一个王子同情灰姑娘一样的同情。她是谁?她是人见人怕的女妖怪,她浑身带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风四娘,天下间唯一一个和逍遥侯隔着帘子畅谈闲话的女人。而不是在逍遥侯的卧榻之上,坦诚相见。
天下间这样的殊荣谁有?
她孤独、寂寞……
她中秋的时候一个人躲起来,别人在团聚,她在伤心。
她渴望有一片港湾。
有一个家。
但她不需要施舍——
施舍来的温情她不需要;同情而来的家她也不需要。一个人,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而且过的很好,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因为她是风四娘,拥有一颗强者的心脏!风四娘决定去,去参加这一次盛会。但萧十一郎却要离开了。走的无声无息,只是给二人留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
此去江湖,有缘再会,勿念。
风四娘看着萧十一郎用小拇指沾着豆瓣酱在墙上写的书信,久久不语。过了好一阵子,才是咆哮……
“魂淡,要走就走,最好一辈子别让老娘抓到你。好好的墙花了一块,没个十文钱修不好了。”
“还有豆瓣酱,你们家豆瓣酱不花钱的是吧?”
“……”
常桓不说话,只是任由风四娘咒骂了一通萧十一郎。很会自我疏导情绪的风四娘分分钟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这里暂时是不想呆了。“咱们走吧,呆在这里就心烦……”二人便去马车行雇了马车、车夫上路。一路走着官道,此去山西竟然是见到了许多江湖人——这些人同样是得到了请柬,或者是得到了消息。
凑热闹是江湖人的一个秉性,常桓认为这个秉性很不好。只是考虑了一下时下贫乏的娱乐活动,以及这些人的学识,也就原谅他们了。
抛开武功,大部分江湖人都是泥腿子。
所以泥腿子有的习惯他们也有——当然这并不绝对。在江湖中,也不乏高雅之士。就譬如蝙蝠公子、秒僧无花,乃至和大盗萧十一郎截然不同的盗帅楚留香。他同样是一个贼,但却为人津津乐道,乃是一个雅贼——读书人的事儿,也就不算是偷了。顶多是借。
而这一次参与这次盛会的,大多是这样的雅人。真正的粗人极少,大部分都是呆在茶馆酒楼听消息,看热闹的。
二人住进了杨开泰特意安排的住处,第二天的时候杨开泰就知道了二人的具体情况:常桓、风四娘处于一屋,但二人却什么都没做。
杨开泰松了一口气。一个富家公子,又已经是这般年纪,该知道该懂的都已经懂了。而且杨开泰傻么?杨开泰只是在风四娘身上犯傻,他不仅不傻,而且还是源记出色的少东家,将源记的业务在江南地区成功的铺展开,让源记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可以说,他就是一个天才。
“我知道了,等晚上我请他们俩人吃饭,你安排一下……”
“是,少爷。可是老爷……”
“这不是你该问的。”
杨开泰的脸一下变成了铁饼,让那伙计不敢再多说,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了。杨开泰是一个老实人没错,为人和善也没错。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六七岁的蒙童了,谁也受不了别人一口一个“你爹”“老爷”“令堂”之类的。当然,尊敬除外——可这个伙计根本就不是在尊敬,而是想要借用他的父亲给他施压。可杨开泰毫无办法,因为这个伙计本身已经是源记的老人了,倚老卖老是人的天性——做生意的头一天,他的老子就教过他一个道理:忍。忍伙计的一些臭毛病,忍伙计的一些倚老卖老。他爹说:“倚老卖老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他们对源记的忠心。我们是商人,我们的目的是钱,只要能挣钱,我们就要忍一些我们看不惯的东西,要控制自己的脾气。”
上午,穿着干净、整洁的青布衣服的活计就带着宾客去了杨家的大院。大院中已经摆好了大桌的干果水果,常桓、风四娘的位置靠前一些,算是一个很好的方位。来这里的武林人士或者文化人士都是雅致的,且也要给杨老板一个面子。
这个世上钱虽然不能通神,但却能够买命。随意江湖人在面对有钱人的时候,那种感情是很复杂的。
何况杨家还是那种一只脚在武林,一只脚在商界的大鳄。
光是一个源记,就足以让人绝望。
宾客纷至,桌上预备的让人消磨时间的干果水果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去了大半。然后杨开泰的老爹才姗姗来迟,拱手抱拳:“诸位贤达、朋友能赏光前来,我杨半山深感荣幸。咱们今天不卖关子,老夫先请大家看一看宝贝,咱们之后再说吃喝……”两个伙计就带着图出来,给众人展示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