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头痛欲裂，不知是手术出现了问题，还是被屋顶飘荡的老人吓尿了。他脚步踉跄，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撞翻了旁边的椅子。
“有人！”他瞪大双眼，手指颤抖，声音中甚至有哭腔。
“什么人？”
那医生比他还紧张，揪住他的衣领，沉声喝问：“什么人？你看到什么了？”
“屋顶有人，妈了个逼的，他在飞！”
墨阳彻底失去理智，整个人拼命往墙角缩。
“没事，你看错了，冷静点。”医生对护士使了个眼色，眉中生有朱砂痣的护士手脚麻利，迅速在他胳膊上就扎了一针。
墨阳感觉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然后大脑发昏，眼前事物变得扭曲，一头扎进护士怀里，不省人事。
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罩，雪白的墙壁。
墨阳双腿乱踢，猛然惊醒。
他紧张地瞪着双眼，四下乱看。
那名医生正站在床边，低头瞧着他，又是口罩又是眼镜的，好像个玩具。
“怎么回事？”
墨阳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
“说来话长……”医生拍拍他的肩膀，问：“有亲属吗？叫来吧。”
一听这话，墨阳就眼前发黑，心道不妙：“医生，究竟怎么了跟我说吧，我是孤儿，没有亲属。”
“这样，那好吧。”
医生思考片刻，拿出三张CT图。语重心长地说：“刚才你昏倒了，我们给你拍了片子。”然后跟他说了一大套的专业术语。
“医生，请简单点，我听不懂。”
“简单点，就是你脑子里长了个瘤，晚期。压迫神经，所以你刚刚才出现了幻觉。”
墨阳沉默，良久之后，泪水由眼角滑落。
往事在重放，他想起小时候。想起印象朦胧的父亲，想起出门给他买冰棍的妈妈。还有消失在巷子口的墨云。
医生没打扰他。
五分钟后。墨阳声音沙哑地问：“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七天！”医生吐出一个极端的数字。
“你需要住院，接下来的手续我来办，你躺这休息。”医生说着转身要走。
“不用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墨阳叫住他，起身下床，浑浑噩噩地走出门，穿过空荡荡的长廊。
“不行，你这样很危险，要出人命的。“医生急得直跺脚。
他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如同行尸走肉。
走着走着，掏出电话，听到最后的忙音，又是无人接听。
他在医院内慢慢抬脚，慢慢落下。
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我也许，永远也打不通了……”
“哎……你。”
有人叫住他。他抹了把眼泪，回头问什么事？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说：“你还没交钱呢，不能走。”
“不是免费的吗？”墨阳问。
“什么免费的？你傻了？”女人露出疑惑，随即眼角噙起嘲笑，说：“想逃啊，拍片子哪有免费的？”
墨阳跟着她去交了钱，连兜里的带卡里的交了个溜干净。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呢。”墨阳肉疼，心疼的那部分减轻不少。
“死？你没听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一位来续费的老太太抿嘴一笑，干瘪没牙的嘴唇像个风干的大枣，她万分庆幸的说：“我这钱……就要花完了，幸运吧？”
“您老有见解。”
墨阳拿着一串票子，里面只写了拍片子的费用，治眼睛那一环确实是免费的。他低头走出医院，漫无目的。
一个星期，能干什么？
他不知道。曾经他以为时间很多，年轻的生命没有别的，只有时间。他没认真思考过人生，也没计划过将来，更没想过七年后的自己会成为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能否有一个妻子，为他生儿育女。能否担负起家庭的责任，能否看到姐姐幸福生活的样子。
现在，他不用费神，因为他连七天都活不过，更不用糟心七年后了。
街边小超市，放着首老歌。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墨阳拍了拍扁扁的钱包，真是一无所有了。
空气呛人，周围弥漫着土黄色。
他沿街游荡，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此地。死之前应该大醉一场，干点从前没干过的事，这是标准流程。
他如是想着，推开店门走进小超市。
超市只有三排货，散发着过期食品和假烟假酒的味道。货架上的食品包装落满灰尘，连个物价牌都没有。
老板是个男人，俏皮的长发在脑袋上扎了个小辫。他坐在收银台后面抽烟，一会对着电脑咧嘴一笑，啪啪敲上几个字。
墨阳走向酒水区，不由得皱眉。
四个杂毛社会小青年正围着一个拄拐的女孩子污言秽语，不时还在她脸上摸一把捏一下的。
女孩子虽然腿脚不好，但人很水灵，长得花颜月貌，皓如凝脂。身材也非常高挑，差不多到墨阳眼眉处。但是她白的过分，好像从没晒过太阳似的。
她在肩膀上披着件黑色外套，却是没有穿在身上，有点老年活动室里老干部的韵味。
“你们干什么？别碰我！”
女孩子说话带着点口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再配上她亮丽外表，极具诱惑力。她边说边退，奈何腿脚不利索，没走两步就让人给堵了回来。
“陪哥哥们出去玩玩，咱们不嫌弃你腿瘸，把你当仙女一样疼爱。”其中一名纹着条过肩龙的男人嘿嘿怪笑，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
旁边的三个小杂毛也跟着阴笑，急得直搓手。
女孩硬闯，但都被他们拦住，言语之间愈发放肆。手脚也随之更加大胆。
小店里还有七八个购买东西的人，见状，有人快速结账，落荒而逃。还有几个躲在货物后，拿手机拍照取证，以作后用。
墨阳掐着腰，心中苦笑，换个地方吧。
他转身离开，不愿多管闲事。
街道上车水马龙，天似乎比以往要低，压得人直不起腰。
操！
我都要死了，难道还不能当几秒钟英雄？“后果”这两个字又何必计较？
他骂了一声，一脚踹开门，又折了回来。径直向货架子中间的杂毛们走过去。
那四名青年也注意到墨阳的行为，其中一个瘦子过来拦住他：“小子，跟你没关系，滚远点。”
“嗯。”
墨阳点头，抽冷子一脚就踢在他裤裆上。那人疼得对上了眼儿，弯腰在地上乱蹦。他抬起手臂瞄了个准，又对着他腮帮子重重一拳砸下去。
瘦子“妈呀”一声，捂着裤裆倒地不起。
“****，找死是吧？”
其他同伙立刻围了过来，满脸凶相，指着墨阳破口大骂。
他脸色冰冷，眼睛都没眨一下，顺手抄起货架上一瓶方底洋酒，抡圆了抽在离他最近那人的脑门上。酒瓶应声碎裂，玻璃碴子崩得到处都是。挨打的人好像是哭了，满头满脸不知是血还是红酒，直接跪地上打开了滚。
过肩龙非常硬气：“你混哪的？咱们无冤无仇，你怎么还打人呢？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你还讲理不？”
他身后跟着个胖墩，一直在吞口水，缩着肩膀不敢露头。
“讲理。”
墨阳点了点头，手上还有半截碎瓶子嘴，他居然扬手就往对方脸上划去。
那过肩龙脸色铁青，吓得直接坐倒在地。他好像感觉自己有点掉面儿，又立刻爬起来，哗拉甩开一把折叠刀，大吼大叫：“你疯了？”
“我疯了？”墨阳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得他眼神躲闪，才开口说：“你们四个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欺负一个残疾人，到底是谁疯了？”
“我……我……我们是想跟她交个朋友。”
过肩龙梗着脖子硬犟。
“对，交朋友。”他身后的胖墩赶紧插了句嘴。
“那个……”被墨阳护住的女孩子不合时宜的说：“我只是受了点伤，我不是残疾人。”
都这时候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啥？
墨阳冷着脸头也没回，提起半截酒瓶子就冲了过去。他全凭一股傻劲，没什么技巧可言。对面的过肩龙明显是在街面上混大的，泼皮打架并不陌生，一侧身就躲了过去，手中的刀子直取墨阳小腹。
“小心！”
那女孩看得清楚，惊叫提醒。
墨阳心道坏菜，眼看着刀口就要戳上了，可身体却没办法反应，他并不是武术行家，做不到身随心动。
算了，就到这吧！
死了我也是一烈士。
墨阳在心中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幻想到女孩梨花带雨的出现在墓前，手上还端着大红缎子的锦旗。
就在刀尖刺破皮肉的瞬间，他突然奇迹般地拧腰，刀刃贴着小腹而过。过肩龙一刀刺空，在惯性中没有停住身形，一头扑向了墨阳身后的女孩子。
“啊……”女孩子大叫。
墨阳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脚尖踢在过肩龙腿弯上，他顿时单膝跪地，刀锋从女孩子胸前急速下降，划破了她的大腿，一丝血线由紧身牛仔裤里渗出来。
墨阳进步上前，搓手成掌，猛砍在过肩龙的脖颈处，他翻了翻眼皮，直接昏死过去。
“你没事吧？”
他看到女孩子受伤，担心问道。
“没事。”她在伤口上轻轻按了按，说：“不疼，伤的不深，就破了点皮。”
胖墩缩在墙根没敢动，墨阳也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这时店内的其他顾客纷纷响起掌声。
鼓完掌又开始给墨阳拍照。
他来到收银处，说：“老板，来包烟。”他并不抽烟，可是马上就要死了，为何不体验体验？难道香烟会比脑瘤更快杀死他？
“要什么样的？”老板问他。
“最贵的。”他大手一挥。
老板回身从烟柜里拿了包“黄鹤楼”扔给他。
“多少钱？”他低着头，声音沙哑。
老板说：“一千六。”
“操！”墨阳抬起头：“你跟我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老板拿出计算器，说烟35，但是你打碎的那瓶酒1565。
什么酒这么贵？墨阳还不死心。
老板跑出柜台，在地上捡回一片玻璃碴子，放在机器上扫了码。哔的一声，显示器上跳出1565四个数字！
“做英雄是有代价的，为什么只有你成为了英雄？而别人没有？因为你肯付出代价。”老板对他点头，夸奖他是个大英雄。
“妈的，真是生不如死。”
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看病全给花光了。
没办法，又刷了透支卡
某某和医院。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兴高采烈地跑进大厅，找到询问处，拿出一张医学专家坐诊的宣传单。
他问：“是免费的不？”
“不是，去旁边挂号排队。你没看见屋里那堆人，全是排队的，等着吧。”里面的工作人员抬了下眼皮，懒洋洋的回答他。<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