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把“黄鹤楼”甩回去,尴尬地说:“换个便宜点的。”
“没问题。”
老板收回烟,给他换了一盒“白沙”。
墨阳叨着烟卷出去,心道这他妈想堕落还得分个贵贱。他掏出新买的打火机,噌地一声点上烟,深吸一口。
“咳……咳咳……”
一阵咳嗽,吐着舌头齁一下齁一下的抽气。他抹了把眼泪,等胸口不疼之后接着又吸,烟雾滑过喉咙,转过肺叶,缓缓吐出来,这次比刚才好多了。
他低着头,无法压抑的悲伤刺痛心脏,泪水撕裂脸颊,由下巴处滴落,砸在地上的影子里。
他不想让自己像个娘炮,匆匆忙又叨起了烟卷,猛吸一口。
拄拐的女孩跟了出来,在侧后面盯着他。
很好看,人也不错,就是满身痛苦,痛得连眼神都惹人心酸。他眼窝微微深陷,在低头时,好像两个黑窟窿。她看见他脸有泪痕,他为什么哭?为什么哭得她心疼?
“嗨,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靠近。
听到有人叫他,墨阳扭过头,嘴里叨着半根烟,淡淡道:“没事,灰大,迷了眼。”
“谢谢你出手相救。”女孩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离钟离,你呢?”
因为她口音并不纯正,软软的,所以墨阳没听明白,抓着她的手问:“泥中离?”
“离钟离。”女孩纠正。
“离中泥?”
“是离钟离啊!”女孩要跳起来了。
“哦……南中离?”
“哼!”她甩脱墨阳的手,用拐杖在地上划出几条白印,写出“离钟离”三个字。
“你早说嘛。”墨阳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推广普通话是多么重要。”
离钟离说要表达谢意,虽然不能以身相许,但可以请他吃个便饭,聊表救命之恩。
墨阳推辞,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静静地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随后抓着披在肩头的衣服,向上提了提,如同穿着件斗篷。
公交到站,墨阳下车往家走。站牌对面的人群已散,跳楼的应该跳完了。
他跟小卖店的花姐打了声招呼,穿街而过,发现在巷子口蹲着一个小人。
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梳了两条小辫子,圆圆脸,小嘴唇粉嫩嫩。这小人一手拿着一个馒头,仰起小脸注视着过往行人。
“小文,你怎么在这呢?”墨阳认识她,是巷子里的另一户人家。
“叔叔好。”小文先是甜甜的叫了一声,然后才说:“我在帮助爸爸回家。”
这事墨阳听花姐提起过,小文的爸爸大概一年前跟个老表出国务工,而后音信全无。时至今日,仍是悬案。
“帮助爸爸回家,你拿两个小馒头站在街边,就能帮助爸爸回家啦?”墨阳让她逗笑了,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笑不出来。
小文甜甜的看着他,得意地说:“前几天有个瞎眼的老爷爷,说我爸爸有劫难,只有买了他的符,才能化解危难。所以我跟妈妈要了20元钱买了他的符,可是爸爸没有回来。学校李阿姨讲,要去庙里烧香,求佛祖保佑才能灵验。我让妈妈带我去南山的白云寺,烧了好多的香,大和尚也给了我一张符,说是开过光的特别灵,才卖50元,妈妈帮我买了一个。但爸爸……”说到此处,小文扁扁嘴,好像很委屈:“但爸爸也没回来。昨天妈妈有一个外国叔叔的客户,他对我说,要想爸爸回来,我需要做四件事。一,给饥饿的人食物。二,给无家可归的人住处。三,安葬一名逝去的人。四,坚信我一定会成功。所以。”
她扬了扬手中的两个馒头,甜甜的说:“我在做第一条,等我把四条都做完,爸爸就回来了。”
“嗯,一定会回来的。”
墨阳鼻子发酸,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他想说一些安慰人的心灵鸡汤,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小文。”巷子里跑出来一名女人,神情疲惫,急忙忙拉住女孩子的手,训斥道:“怎么自己往外跑呢,多危险,让人贩子给你抓了去。”
小文的妈妈跟墨阳一样,都是上夜班的,至于什么工作,在此就不提了。
“我在帮助爸爸回家。”小文倔强的说。
听到她的话,妈妈眼眶一红,将她抱起来往家走,不住安慰,爸爸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小文。”墨阳追上去,笑着说:“可以给叔叔一个馒头吗,叔叔好饿哦。”
小文特别高兴,赶紧将手里的馒头递过来,说:“给。”
墨阳接过,对她说:“你已经完成第一条啦,马上就会成功哦。”
“嗯,一定会,我一定会成功。”小文的下巴搭在妈妈肩膀上,对墨阳坚定地笑着。她妈妈回过头,投过歉意的眼神。
墨阳大口大口吃起馒头,对她们挥手。
他不知道小文的爸爸会不会因为他吃了馒头而回来,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此时谁也没想到的是,在几天之后,我彻底伤害了小文……”
墨阳回到家,坐立不安,辗转反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还有七天的生命,那么他不疯掉,已然不错。墨阳暂时还没疯掉,说明他还算冷静,或者说真的缺心眼。
他头痛得要命,挨过手术的左眼有节奏地向外鼓凸,一跳一跳的,每一下都牵动他整个大脑产生剧痛。
终于痛苦难当之下,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好多穿古装衣服的人,还有穿中山装的,嬉笑怒骂,干嘛的都有。然后就光怪陆离,不知道思绪飞到了什么地方。
他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闻起来恶臭无比。
墨阳低头一瞧,周身上下如同抹了层石油,粘稠到能扯起丝来,又黑又难闻。
“什么玩意?”
他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用力甩了甩头,脑瓜仁儿甩生疼,眼睛一瞧。不是做梦,我可能拉了……
墨阳赶紧起身,天已黑透,手机上亮着萤萤光芒,九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上班了。他得赶紧洗个澡,收拾一下床铺。
“姐。”
他朝屋外喊了一声,没人答,又喊了几声,安静。
没回来?不对啊,都几点了,早该下班了。他心中发慌,某些不好的预感如野草一般滋生。
墨阳快速冲了个澡,洗完过后,他突然注意到镜中的自己。肩膀比以前宽了不少,手臂上肌肉线条格外明显,胸口也厚实了许多,还有紧绷的小腹。
他盯着镜子发呆:“这……脑瘤还给了我腹肌?”
怪事接二连三,他花生米那么丁点的大脑真是消化不过来,也就先别徒增烦恼了。他套上衣服,赶紧往单位赶去。路上给墨云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关机。
心事重重之下来到商场,跟着领班王哥糊弄过去,一切完毕,开始夜班生活。
按理说他不应该来的,都要死了还上个毛的班,但是他又无处可去,难道真的去抢个银行,再劫几个色,才算功德圆满?他不这么认为。
王哥搓了搓黑痣上的黑毛,撇嘴:“刘天明那小子不干了,新人还没招上来,你们俩今天多盯着点。老猪啊,不是我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成天像个小孩子似的打游戏,今天欠下的债啊,将来都得还,代价比你想象的要高出几百倍。”
“我明白,王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咱绝对不给你掉链子。”
猪哥赶紧表忠心,说以王哥马首是瞻,王哥指哪他打哪,绝不含糊。
“行了,我去趟监控室,布上控。”王哥懒得理会他,这货就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
“兰姐没来吗?”墨阳突然问,布控的事是兰姐的,跟他们几个站岗的没关系。
“你不知道呀?她又请假了,说是阑尾炎,实际上跟她男人跑三亚旅游去了,三天前就走了。”说到这事王哥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太没责任心,这还干什么工作?都玩去得啦。
“什么!!!!!”
闻言,墨阳全身像过电一样,汗毛猛地竖了起来,后背噌一声就被冷汗湿透。
兰姐三天前就请假了,那昨天晚上跟我说话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