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便由栖凤与芷蓝扮作商人夫妇先行离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唐月天与龙音才出门。他们二人倒是没做特别的乔装,只是龙音的一身锦衣换成白衣,虽少了贵气,却平添几分飘逸。
小镇靠着大河,不少行商的船只在此靠岸稍作歇息。清晨的风中带着河水的潮湿,途中一路不乏脸色困倦的商贾,做生意最怕耽误商机,因此大多数人都赶着行船。因天色昏昏,虽不似夏日有暴雨突如其来,但由秋入冬,免不了几场纷纷秋雨。此地入冬甚早,若是这场秋雨落下,不出半月河面将开始结冰,届时更是寸步难行。
唐月天与龙音二人登了一艘大商船,船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于耳。而进了船底的客房后,喧闹声骤然散去。唐月天头一次坐船,有些迫不及待的拉开客房的窗子,只见河水起伏,茫茫然一望无际。他眨了眨眼,迅速关上窗子,往后退了几步。
龙音听到动静,转头看他:“怎么?”
“……没事!”唐月天硬着头皮说道,他现在可算是龙音的护卫了,身为护卫是绝对不会怕水的!
龙音心下了然,拍拍他的肩膀:“依我看,这船还算结实。”
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唐月天的脸顿时烧起来,嘟嚷道:“人总有怕的东西。”说着又瞅了眼龙音,“我不信你没有。”
“那你觉得我怕什么?”龙音重新拉开窗子,施施然问道。
唐月天绕着他踱了一圈,沮丧的摇头:“我猜不出来。”
龙音微微一笑,换了话题:“放心吧,这次水路大约三天的行程,很快就能到达。”
这艘商船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过走水路总归是枯燥些的,船上可供消遣的玩意不多,大多数人都呆在客房中打发时间。
栖凤与芷蓝的客房离得不远,龙音这厢有任何动静都可顷刻赶到。
幸而行进了两天皆无事,如无意外,明日下午便能靠岸。
到了后半夜,夜色笼罩中的商船一片安静,忽地头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唐月天顿时从睡梦中惊起,侧耳细听,是船上的伙计颤着声音在说:“甲板、甲板上有怪物!”
另外又有声音在慌忙喊道:“不要过去!”
“怪物?”身侧的龙音也坐起身来,玩味的说道。
唐月天有些担心:“要不要去看看?”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黑夜里格外渗人。
毕竟同坐一条船,若是这船上出了事,能不能安全靠岸也是问题,龙音略一思索,便点头道:“好。”
原本有不少人听到动静前往甲板上查看,但在那一声惨叫后,便逃命似的往客舱里躲,龙音见状不禁微微蹙眉,看来这次的麻烦不小。
没想到竟是遇到了熟人,甲板上十几个商船护卫手握武器小心翼翼的围成一个圈,而那船尾蹲着一个高大的人,此时正埋头挖扯着一个人,不,准确来说已经是一具尸体,那尸体的腹腔已是挖成了大窟窿,肠子流了一地,血淋淋的,叫人不忍睹视。
而蹲着的那人一头红发格外抢眼,唐月天惊骇的退了半步,下意识看向龙音:“他、他不是柯苏里吗?!”
龙音表情凝重:“他看起来似乎已全无心智,倒是有点像唐如身边的那些傀儡。”
话音刚落,正专心啃食着手中人肉的柯苏里忽然一把将肉塞进嘴里咀嚼,像是不够尽兴一般抓起身旁的长刀仰月站了起来,他这副模样着实可怕,宛如话本里的夜叉鬼,周围护卫顿时紧张的盯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但是他的行动却十分灵敏,竟似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用长刀刺进一名护卫的肚子,尔后将其高高挑起!
其余护卫莫不大惊失色,慌忙后退,唐月天见状拔出了长剑,一边对龙音说道:“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龙音看他英姿飒爽,那身影如雨中闪电一般迅疾,唇角不禁微微勾起,这小子,口气像是英雄救美一般。与唐月天顾着救人不同,龙音更多的是在思考为何双目被废的柯苏里会出现在这条船上。尽管柯苏里行动敏捷,但他不信柯苏里能够一个人上船,如此想着他暗暗观察着甲板上的人群。
唐月天上前后先是救下那名已奄奄一息的护卫,将其平放在甲板上,挨得近的两名护卫见状连忙上前把同伴抬去医治。
到手的食物没了,柯苏里大为震怒,长刀一扫,劲风凛凛逼向唐月天。
唐月天轻巧避开,手腕一转,使出的是凌云一式之横扫千军,此招与柯苏里的刀风甚为相似,同同刚硬且气势磅礴。
然而身材高大的柯苏里如今失了心智,更加皮粗肉糙起来,竟能生生抗下这一招!紧接着长刀划出一道道银色弧形,这刀法既有灵气又有柯苏里的蛮劲,唐月天勉强接下,脚下的甲板不堪受力,吱呀呀裂出一道缝。
柯苏里一身蛮力像使不完似的,唐月天暗忖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盯着柯苏里灰白的脸,忽地发现那脸皮下似有东西在蠕动!柯苏里果然是变成傀儡了!唐月天惊讶之余瞬间便记起当日被唐如所缚,雨夜中唐如的手下斩杀发狂的傀儡,那些傀儡个个死状可怖,要么骨头尽碎,要么头颅被砍,如今想来,恐怕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傀儡消灭。
柯苏里原本便武功高强,要震碎其骨头绝非易事,那么便只能取巧了!唐月天提气借力跃至柯苏里身后,剑光一闪,哪知柯苏里竟反应过人,剑刃堪堪划过柯苏里的后颈。
龙音微微蹙眉,唐月天明显已陷入苦战,而那柯苏里的反应委实古怪,看起来似有人纵观全局指点着柯苏里。思及此处,他猛地抬头望去,月色中高高的桅杆上船帆鼓着风,看不出有何不同。他冷笑一声,长袖一拂,飞身跃上桅杆,如平地行走一般自如。
他立在桅杆上,夜风吹得他衣袖翻飞,只听他徐徐说道:“如此龟缩在暗处,想来也非好汉,是你出来,还是我过去?”
静了片刻后从船帆背后果真现出一道微微佝偻的黑色身影,对方的声音略显苍老,他阴笑道:“不愧是龙宫主,我们也算是冤家路窄了,我可正愁找不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