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xc`p``p`*xc`p`目送乔嫣然踏入房间,“吱呀”一声,雕花木门关合而上,乔庭然蹙紧眉头,将手中一粒白玉石棋用力掷出,棋落花丛,于是,无数落英缤纷,是凄零零的美丽。
骆承志垂眸,看了片刻白色衫角的显眼乌渍,突想到那天她有许许多多的鲜血,淌在他的衣袖,殷湿湿地漫透而上他的肌肤,替她拔箭止血后,他静静聆听着她微弱渐浅的呼吸声,手臂上湿润的血迹,却一点一点在慢慢凝固干涸。
抬起眼来,骆承志淡淡问乔庭然道:“还下棋么?”
乔庭然突然笑得比哭还难看,低声骂道:“下个屁!”
乔嫣然回到房间,斜躺在临窗的长榻上,低声道:“竹雨,再去端药过来,以后用药就在房内。”
竹雨轻声应道:“是。”轻步出去。
窗开有隙,乔嫣然顺着窗缝望出,恰好望到骆承志略垂着头,似乎在打量身上的那几点黑渍,他身后的景致,是极好的花红柳绿,乔嫣然慢慢支着头,静静瞧着,等竹雨再次端药过来。
再一日,天气依旧晴好。
乔庭然还是为了不让乔嫣然闲得无聊,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坐得发慌,更还是为了不让骆承志站成一只木雕,总结昨日失败之经验,今日邀请了骆承志和乔嫣然二人,一起进行文斗。
杨柳依依的一面湖边,已摆好三副鱼竿,三只木桶,三张座椅,乔庭然居中而坐,骆承志在左,乔嫣然在右。
按照以往经验来讲,乔嫣然的钓鱼之运,格外尤其的好,次次丰收满满,三人之斗,胜算颇大。
而乔庭然因为爱动不擅静,极少坐在岸边垂钓,他最爱脱了碍事的鞋袜,高高挽卷起裤腿,光着两只大脚丫子,下到湖里去摸鱼,虽然他的摸鱼之运,基本属于下一次手抓一个准的好身手,但是岸边钓鱼的技能,基本是块烂渣渣。
至于骆承志的钓鱼战斗力,暂且未知。
三人甩钩入了湖,乔庭然不安静等鱼上钩,却兴致勃勃道:“既是比斗,自然要有彩头,嗯,这彩头都要和这鱼有关,我先来,假如我钓得最少,我就烤鱼给你们吃,我的烧烤手艺,你们都尝过的,绝对一流。”
乔庭然曾经的烤山鸡,确实美味无比,乔嫣然已亲身尝过,自然毋庸置疑的认可,想了一想笑道:“三哥,假如我钓得最少,我便画鱼给你们看,我曾经将画在沁园斋寄卖过,唔,售银十五两,两天卖出,是被刘怀庆买走的,他选画可是最挑剔的。”
二人说毕,均望向骆承志,看他会提出什么彩头,哪知骆承志扬起鱼竿,一条鱼被钩了出来,手舞足蹈地扭啊扭啊扭,淡定无比道:“鱼上钩了。”
乔庭然只想勒了个去。
乔嫣然好想善了个哉。
将活蹦乱跳的鱼取下钩,投入盛了水的木桶中,骆承志重新甩钩入湖,才慢慢道:“我若钓得最少,便刻几条木鱼给你们,我只会这个。”
乔嫣然望着涟漪层层的湖面,想到了那十六只彩雕人像,可她十七岁的这一年,乔爹没有给她作画像,明寅四年,予她来讲,是个多事的一年。
时间悄悄溜走。
一个时辰后,乔嫣然无鱼咬钩,她完美的钓鱼史上,终于出现了第一次败笔,乔庭然也无鱼咬钩,嗯,他的钓鱼史一向都这么干净,而骆承志,大木桶里已经装满了鱼好么,彻彻底底地完胜!
乔庭然忍无可忍,气呼呼地将鱼竿丢到了湖里,鱼竿落水间,几条鱼儿翻浪而跃,似乎在对乔庭然耀武扬威,你来钓我呀,来钓我呀。
乔嫣然输得彻底,愿赌服输地放开鱼竿。
不似乔庭然那般,赢了之后,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狂言豪语的不羁,骆承志败亦不馁,胜更不骄,只不动如山道:“我赢了。”
乔庭然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自然一言九鼎驷马难追的说话算话,当即用手指勾来花小施,命他在湖边架木生火,又让竹雨去拿各味调料及蜂蜜,准备来个即兴烧烤。
输了就是输了,乔嫣然自然不会赖账,于是站起身来,走到那一大桶鱼旁边,笑道:“让我先来看看,这鱼都长得啥模样,不然一会被剖了腹剔了鳞,他们若全面目全非了,我可就没法画出来啦。”
花小施忙碌的开始生火,乔庭然折了一根嫩绿的柳条,席地坐在湖边,悠闲自得拨弄水玩,搅起水波层层褶皱,闻言笑道:“嫣然,就算你记性好,这鱼你总不会瞅上两眼,就能全部记下它们的模样吧。”
乔嫣然也拿了一根柳条,入手纤纤柔软,轻轻拨拉着木桶里的鱼儿,笑语柔和道:“三哥以为呢,你忘啦,我之前只看了方小姐几眼,不也将她画了出来,那时你看了之后,眼珠子好像都不会转了噢。”
乔庭然有些抑郁的闭了嘴。
乔嫣然垂眸看着水中鱼,继续道:“岳阳城离这里不算远,三哥想去逛着玩,也是可以的。”
乔庭然撇嘴道:“我是陪你来瞧病的,又不是专程到这游山玩水,有什么好逛。”
乔嫣然抽回搅拨鱼的柳枝,笑道:“好啦,我都已记下,下午就能画得出来。”
还未站起身来,却听骆承志突然开口道:“乔小姐,这桶鱼算你的,不必作画。”
乔嫣然微愣,随即仰头抬眼看向骆承志,客气轻笑道:“骆公子,我虽是女子,却也懂认赌服输,你无需相让。”
骆承志的脸依旧寒如冰雕,没有半丝细碎裂缝,只淡淡道:“非关相让,皇上命我保护你的安危,作画易伤神,对你养病不好。”
乔嫣然也有些抑郁的闭了嘴。
却有一尾精神健烁的鱼,似乎妄图重归生活许久的湖里,大力翻跳之下,溅出一大片水花,旁侧的乔嫣然自然首当其中,脸上不仅有水意微凉,雨过天青色的衣襟上,有几小处被水珠打湿,呈现出深黛之色。
乔嫣然镇定的站起身,恰有落烟行至此地,忙走上前来,掏出柔软的手绢儿,替乔嫣然擦拭脸上的水花,待脸上水意尽去,乔嫣然静静婉笑道:“三哥,我去换件衣裳,你快点把鱼烤好,我还等着吃呢。”
乔庭然有点无语乔嫣然的奢侈,她今天这一身衣裳,明明是今早才新换上身,这才穿了一个半时辰而已,不禁道:“嫣然,你这身衣裳,穿着好看的很,为啥要换掉?”
乔嫣然斜了乔庭然一眼,略带鄙视之意,道:“衣贵洁,不贵华,三哥,你这么爱干净,难道不知道么,我的衣裳被水打脏了,自然要换干净的,落烟,咱们走。”
依柳院,依水傍柳而居,是骆府中位置极好的一处住所,他们便是在依柳院墙外的湖边垂钓,因乔嫣然只是回去换件衣裳,乔庭然便没跟过去。
落烟随着乔嫣然走远,乔庭然纳闷的抓一抓头发,相当不解地问骆承志,道:“嗨,哥们,我是很爱干净,这一点也不假,可我也没干净到,衣服上只落了几滴水,就要换一件新衣裳的地步啊。”
骆承志略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明澈的湖面,明丽的阳光下,有柔波浅荡轻漾,却面如止水道:“你妹妹去服药了。”
乔庭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她又没说,你怎么知道?”
骆承志转脸漠视乔庭然一眼,冷言解释道:“昨天这个时辰,竹雨有端药过来。”
虽然骆承志神色面无表情,语调波澜平静,乔庭然恍然大悟的同时,愣是看出和听出了骆承志的鄙视之意,想到他一个外人竟如此观察细致入微,深觉自己这个好哥哥,当的略有失职,当下不由警告道:“承志,以后在我妹妹面前,不许再提皇上这两个字。”
骆承志也不问缘由,只淡淡“嗯”了一声。
乔庭然显然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大典型,他不允骆承志再提皇上,他自己却不忘嘀咕皇上,略蹙眉不解问道:“我皇上表哥吧,自小就待我这个妹子特别好,承志,你说,为啥她不喜欢我皇上表哥呢?”
骆承志闭嘴不答。
乔庭然也没指望他回答,小姑娘的心思,可真是太难懂啦,皇上表哥对嫣然这么好,她不喜欢他,自己是真的挺喜欢方锦珍那小丫头,可那小丫头片子,一口一个姓乔的,被自己缠得烦了,兜头就直接甩来一大鞭子,她那么凶巴巴,有哪里值得他念念不忘,可偏偏怎么也忘不掉,真是活见了鬼了,看到骆承志那冰块似的脸,顿觉天下之大,竟无人理解他的忧伤,长叹一声道:“唉,连我都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你这块冰疙瘩,又怎么会懂?”
扭过脸去,看到花小施慢腾腾的剔着鱼鳞,恶狠狠得大怒道:“小施子!你手脚利索点行不行,就这么几条鱼,你要折腾到天黑么!”
花小施苦巴着脸儿,真想给乔庭然跪下哭一场,公子爷,你能不能数清楚之后再骂人啊,这、是、几、条、鱼、么!
乔庭然自然不会去数,却横一眼凝神端坐的骆承志,伸腿踢一脚他的椅子腿儿,吆喝道:“你刀工一流,快去帮忙,我妹妹还等着吃鱼呢。”
骆承志冷冷看他一眼,手腕一翻间,一片寒光薄刃已出现在手,再接着,花小施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骆承志一手握鱼,另一手缤纷缭乱,似乎只是一瞬间,一条鱼已被剖好腹剔光鳞,不出片刻,已动作极利落漂亮的将鱼剥剐了干净,花小施佩服之至的去洗鱼穿丝涂料,同时默默滴承认了公子爷的话,他的手脚实在太不利落了。
待乔嫣然又换了一身簇新的青衣归来,鱼香味已然四溢,隐有蜂蜜的清甜之味,稍吸一吸鼻子,笑道:“好香,三哥,可以吃了么?”
此刻,乔庭然左右手均十分忙碌,只见他左手握三根铁钎,右手同样抓三根铁钎,根根细铁丝之上,均串了两条鱼,鱼面已然微微焦黄,神色认真的转着烧烤,闻言笑道:“再一小会儿就好。”
果然,只一小会儿,乔庭然笑眯眯道:“吶,可以吃啦。”
乔嫣然当先分到一串,闻得香甜之味甚浓郁,正要张嘴啃上一口,突被乔庭然拦下:“嫣然,等一等。”
望向乔庭然,乔嫣然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刚被观察入微的骆承志刺激了一番,乔庭然此刻要当一个细致体贴好哥哥的心情,正在蠢蠢欲动地浓浓作祟,不将手中烤好的鱼分予大家吃,却扭脸看向花小施,指挥道:“小施子,你去问问隔壁的怪老头,这鲈鱼、八分熟、抹蜂蜜,小姐能不能吃,最多能吃几条。”
花小施正眼巴巴地等乔庭然分鱼吃,冷不丁听到这番话,只想再给乔庭然跪下哭一场,鲈鱼鲜美,蜂蜜甜香,小姐她怎么就不能吃了哟。
乔嫣然也略无语,轻轻咳一声,提醒道:“三哥,我昨天还喝了一碗鱼汤来着。”
乔庭然自有自己的道理,义正言辞的坚持己见道:“昨天的是水煮的,今天的是火烤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说罢,伸腿踹一脚花小施,催促道:“快去问,不然,没你的份儿。”
话已至此,花小施说不得要跑一趟了,这时,却见贺伯笑呵呵的走来,穿一身蓝色长袍,精神甚是矍铄,摸着一把山羊须道:“还是老朽去问陈大爷吧,现在医馆人正多,除了病患,他不会理闲杂人等,等小施问好,估摸这烤鱼也早凉透了,到那时,乔小姐铁定是不能下口啦。”
乔庭然挺喜欢贺伯这老头儿,问道:“那个怪老头规矩忒大,比我爹还夸张来着,我见了他两次,没一次给我好脸色,我有这么招人嫌么?”
贺伯哈哈一笑,道:“陈大爷脾气是怪了些,却极是古道热肠,医术又好,很是受人尊敬,我与他做了快一辈子的邻居,问他几句闲话,他还是肯给几分面子的,我这便去问问他。”
正要转身离去,前去隔壁的陈氏医馆,骆承志突然开口道:“贺伯,你带两条鱼给肃伯。”
一想到自己使出浑身解数,辛辛苦苦烤出的香鱼,要被那怪老头儿吞下肚腹,乔庭然甚感不爽,本能拒绝道:“不许!这是我烤的鱼!”
骆承志眸光如雪,冷冷看他一眼,针锋相对道:“这是我钓的鱼。”
乔嫣然略尴尬,拉一拉乔庭然的袖子,乔庭然立即改口道:“两条就两条!”说着,递出一串嫩嫩鲜鲜的烤鱼,不多不少,刚好两条。
贺伯微微笑着伸手接过,眼神甚是温暖,小公子总算有了些勃勃的生机,不出片刻,贺伯已见到了陈文肃,当即道明了来意。
陈文肃果然给贺伯几分薄面,只略略蹙眉道:“小骆让你来问的?”
贺伯展眉动须一笑,乐道:“不是,是那位乔小姐的哥哥。”
陈文肃蹙眉更紧,冷言冷语道:“只有傻小子才会问这蠢问题。”
贺伯与他相识多年,已明其意,拿出油纸包递予陈文肃,笑道:“小公子知您爱吃鱼,特意让我带了两条过来,不过,是您口中的傻小子烤的,闻着还挺香,您过会儿尝一尝,我就先走啦。”
乔庭然手掌所有烤鱼大权,没等到贺伯回来,便谁也未能分到一口,想到骆承志分了那怪老头两条,也忆及了跟随自己而来的侍卫,自己这个上司也该体贴下属,当即道:“小施子,过一会儿,你给武大林他们也送去两条,解一解馋。”
武大林手底下有几十票兄弟,你只分给他们两条鱼,一人尚分不到一小口,呃,哥哥,你这像话么,乔嫣然听了乔庭然的话,忍不住眉眼弯弯,嘴角勾勾上翘,喜笑颜开道:“三哥,你别丢脸了成么?”
乔庭然本不觉丢脸,听到妹妹的话,脑中想了一想,似乎确实有点丢脸,于是改口道:“小施子,午饭给他们加餐。”
两波眼流,水色潋滟,连艳丽的海棠花,都失了烟霞明媚之色,骆承志的眼睛撞上这样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神。
`p`*xc`p``p`*xc`p`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