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满是恶心的味道啊……我的,不,姐姐的好朋友森哲,在哪里呢?”苍靛满不在乎地踢着满地的尸块,突然,她脚步一顿,惊喜地自语道:“啊!找到啦……”
“不过,好像正要去往什么地方呢?……复仇的味道……”
苍青眼神空洞,漂亮的脸上浮现一种狰狞而又惧怕的神情,神志不清地喃喃着什么。苍靛向她伸出手,苍青突然恐惧地颤抖起来,却抗拒不了自己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握住,那只手长满了黑色的羽毛,指甲紫黑而尖利,像是怪物的爪。
苍靛满意地紧紧拉住苍青的手,向着某个方向飞奔起来。
苍青神色又慢慢开始茫然,因为手上的感觉很温暖,像是从前也有谁这样做过,在她被叛军所伤,意识混乱,奄奄一息的时候,有谁的声音,带着安慰的味道传进她的耳朵里——
“我的姐姐……不用害怕,有我在啊。我……可是所谓的王血呢,很厉害的。”
“所以,不要睡。”
坚定的眼神透过迷雾,让她感觉安心。于是她终于放弃了抗拒,任由苍靛拉着她的手,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毫无惧意地,向着未知的未来跑去。
地下室中,疯狂的人群唱着赞歌。那是些破碎不堪的音节,通过喉咙直接嘶喊出来,混合着模糊的低吟,森哲远远地听到,感觉像是地狱传来的声音。
仇恨的魔鬼诱导着森哲捏着咒符一步步向着地狱走去——它在森哲耳边低语,虚伪地同情着森哲的遭遇,然后用着一种油腔滑调的、像是高歌一般的、喜极而泣的语调,迷惑着森哲:“只要念出这个咒语,你就可以报仇了呀,那如同父亲的神父想必也会欣慰的吧?所以,去大杀特杀吧,把所有因为离别的痛苦,所有因为尚未重逢的沮丧发泄出来吧。”
去吧——
森哲受到了内心魔鬼的蛊惑,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一把踹开了门。很快,她的脸变得如同魔鬼般狰狞,肌肉因为愤怒的紧绷而微微颤抖。
她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她不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会有无数带着剧毒的藤蔓像是蠕虫一般钻出地面。疯狂的信徒似乎感觉到了如海般的威压,几乎一瞬间,所有人一同停止了歌唱。
自己那如同父亲的神父,被像是牲畜般绑在一根柱子上,无数的毒虫啃咬着他的尸体,腐肉鼓起一块一块,若是切开,就能看见里面无数个蜂窝般的蛀洞——
森哲疯了。
她嘶吼着跪下,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只能紧紧抠着地面,任凭自己的指甲断裂,流出血来。她年幼而稚嫩的脸上是成年人般的疯狂,是一种经历离别,却又无力挽回的悲哀与疯癫。
“父亲——”她最终只能发出这句破碎的嘶吼,像是某种哭泣般的发泄。
她的身体浮现出光河般的脉络,如同某种树的根系,然后那些根系瞬间开始迸裂,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仍旧流着泪,任凭身体被光河疯狂地分割。
不远处的苍靛突然变得严肃,她放开苍青的手,后者呆呆地看了手一会,怅然若失地眨眨眼。
“抱歉啦姐姐,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要不然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苍靛的蝴蝶骨间突然喷薄出纯黑的光羽,一片接着一片,一对巨大的翅膀在她背后成形。她打了几个响指,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黑羽形成一个小小的堡垒将苍青护在里面。
她迅速地飞去森哲的方向。希望还来得及赶上没有觉醒的那刻,她想。
可惜她还是慢了。
地下室中到处是将人吞食的食人藤,它们张着贪婪的大口,到处捕食人类。而这些藤蔓依附着一棵苍天大树而生,树冠高而大,直及穹顶。苍靛认出来,那是神木种尤克德拉西尔,因为其无比高大,生长在陆人种的【无边之陆】上树尖甚至可以没入羽种的【浮空之陆】,所以人们通常称它为——【支撑世界之树】,植物神伏瑞斯特的象征就是这种树,有人甚至说,唯一神的头冠就是由这种树做成。
可是在这里,这种神木脱去了一身的神圣色彩,只带着嗜血而黑暗的气息。
树干中央,树藤将森哲和神父包裹在树心里,森哲将神父血肉模糊的尸体抱在自己怀里,一动也不动,直到苍靛切开一个大口,将森哲连拉带拽地拉出来。“不要……”森哲像是一个无助无比的溺水者,疯狂挣脱着苍靛的禁锢。
“够了!”苍靛突然大喊。
森哲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沉默着。苍靛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了那个树洞许久,直到森哲无力地靠在苍靛的怀里,用颤抖的手指夹出一张咒符,捏碎了,熊熊的火焰在树心中央燃起,两人都无言地等着,直到整棵树都化为灰烬。
“不疼吗?”苍靛问,“植物系的魂现被火这样烧掉,应该很痛吧?”
“嗯。就当是我送了父亲最后一程吧。”森哲垂下眼帘,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苍靛发现森哲其实并不喜欢笑,她一天至少有十几个小时是面无表情的,其他时间分别被嘲讽、愤怒等表情占据,但这个吝啬于给人笑容的人笑起来,居然格外地让人感觉心脏疼痛。她轻轻拍了拍森哲的背:“我们走吧,姐姐还在外面等着我们。”
两个人先是带着仍然被催眠控制的苍青收拾好东西,然后从教堂中搜刮出了一点所剩无几的钱,但也足够让她们用上小半个月了,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候,物价飞涨,人的开支自然也会自觉地缩减。
“接下来去哪里呢?”苍靛背着睡过去的苍青问森哲。
森哲想了想:“有什么地方很安全,又有书读吗?”这个年纪刚好可以进入这个世界的学校去了解了解世界观。回答她的是苍靛的呵呵两声,笑得还无比自然,丝毫没发觉自己刚刚发出一个高级的嘲讽技能。
“往南走吧……赤原在那里……”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看门者?森哲的瞳孔突然缩小,苍青也在睡梦中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们要去找出的第一个真相……就是赤原的……从死亡中,解救她吧……”模糊不清的话语飘散在风里,却让森哲心里一紧。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醒来的苍青挑起一个悲哀的笑容,将头深深埋在苍靛小小的肩膀中。
【六个月后】
与老友重逢的兴奋的赤原正在饭桌上滔滔不绝地向老友倾诉她这六年来的经历,讲得眉飞色舞唇干口燥,向她的两位好友充分地展示了她的二百五和话唠。
讲到末尾,她更是热泪盈眶,就差没有站在椅子上高歌友谊万岁,她肉麻兮兮深情款款地对着苍青和森哲一笑,尽管这带着痞气的笑容已经暴露她的纨绔模样,她仍是觉得自己的笑容十分温情。
最后她总结,一手握住一个,一字一顿正经地说:“从今以后我们再不生离,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听着她大开嘴炮的两人本来是一边狂笑一边听的,听到这话却像是被冻结一般同时停下来。她们不自然地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力的悲哀。
“你想什么呢?我们是不会死的,那个看门人都说了,我们要用永生来赎罪啊。”最终是苍青开的口,她对着赤原粲然一笑,语气坚定得像是做了一个关乎于一生的承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永远,多么空而大的词啊,带着所有说出这个词的人的狂妄。那些人妄想着战胜时间,以为人永远不会变,即使他们最后都错得很离谱。
但没有人能逃过这个词的迷惑性与诱导性。那种永恒的,对于所爱之物或者所恨之物的束缚,还有说出这个词后所带来的巨大的责任感和被回应的幸福感,让很多人都甘愿沦陷,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