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光明教给闹的!自光明军占领江夏城后,这生意明显就少了,我们拉车的吃饭都城了问题。说到着棺材,也和光明教有关系,城外王家你知道吧,那是一个大地主,前一阵子光明军将他们家的土地没收了,分给了原先的佃户,王家不到五十岁的家主一气之下得了重病,过年没有多久就死了,这棺材就是他的。”张兄叹息着说道,声音要细小的多。
“不对吧,李兄,据我所知,光明军要比朝廷应该好得多,他们不仅收缴那些地主贵族的土地财产分给平民,还取消了不少苛捐杂税,只保留了正常的关税,商人们应该更好做生意才对,而商人的生意好做了,雇你的车子的人也就多了,你的生意也就好了,怎么你现在反倒没有生意可做了呢?”曹兄的声音仍是那么大。
“小点声,李兄,当心被光明军把你我当造谣分子抓起来。”张兄小声提醒道。
“好,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曹兄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
“李兄你从事的是手工业,当然能从光明军的政策中感受到好处,商人们就不一样了,虽然税收是减少了不少,但如今有钱人的钱财都被没收了,商人们辛辛苦苦地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为光明军在做义务工?所以很多商人都迁到外地去了,有的商人干脆就不做生意了,连带我们这些为商人服务的小车主们都失了业。”张兄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难怪这一阵子街上的小偷和打劫的多了不少,前几天我一不注意,打好的几把刀被人偷走了,敢情是失业的人多了,小偷也多了起来。”曹兄说道。
“是啊,像我们这些人,一没有土地,二没有手艺,一旦失业,还能做些什么?自然有不少人会沦落为小偷强盗了。”张兄的话中有愤愤不平的意味。
“听说光明军将从富人那里没收的财物拿了不少分给平民,你没有分到一些?”曹兄问道。
“是有那个说法,但我没有见到过。这世道穷人太多,他们没收的钱财又大都要供军队使用,真正分到平民头上的能有多少?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前虽然赋税重,但老天爷还算开眼,连着几年风调雨顺,庄户人大都能落得几颗余粮。
可自去年开始,老天爷便像和穷人作对似的,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小灾不断,大灾常来,庄户人的一点积蓄早就被折腾光了,过不下去就只有卖田卖地,当佃户雇农。如今光明军掌了权,农民是得到土地了,可有钱人不是变成了穷人就是跑到外地去了,本地的商人不愿做生意,外地的商人也不来了,可就苦了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和靠卖苦力为生的人了。”张兄显然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刘兄说的有些道理,光明军刚在城里起事的时候,许多人听说要均分财富,都欢呼雀跃,想不到一阵子下来,城里就萧条了许多,我的铁匠铺的生意也差了,看来事情并不是我们当初想象的那样好啊!”曹兄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店铺,同样发出感叹。
“光明军的政策,对于农民来说自然是好的,他们分到了土地,从此以后也不再受人的剥削,能不高兴吗?可对城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你想想,城里的大多数人是靠给有钱人做事,或是做小生意糊口的,如今富人没有了,市场也萧条了,这些人失了业,没有收入来源了,怎会拥护光明军的政策?”
张兄的话让秦子昂有些意外,在他看来,光明军的政策或许会遭到地主、商人、工场老板和士绅世家的反对,但必定会得到所有平民的拥护,因为均贫富的政策一旦推行,富人遭殃是必然的,而广大平民应该能从政策中享受到好处。
秦子昂没有想到的是在城市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却因为商人的罢市、店铺和工场的停业以及其他一些富人的财产转移而失业,这些失业人口由于生活困难而反对光明军的政策。看来光明军的政策是失败的,至少它并不适合在城市里推行。
秦子昂这里固然有所收获,唐依、云静她们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她们刚在一个雅座里坐下,就听到了隔壁的议论声,虽然隔着一道屏风,对方又压低了声音,但隔壁的话语声还是毫无遮拦地传了过来。
“李兄,这一向可好啊?”
“别提了,王兄,光明军一来,兄弟我连饭碗都丢了,若不是以前还有些积蓄,只怕一家人早就饿肚皮了。可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有收入来源,迟早是会挨饿的。倒是王兄你,这一阵子春风得意的,不仅保留了原来的职务,听说俸禄还增加了不少。”被唤作李兄的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李兄也知道,光明军一来,原来的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基本上都换光了,有的甚至还被杀了头,兄弟是因为有一个亲戚在光明军任一个较为重要的职务,才被保留了下来,不过也只是混口饭吃,要说春风得意,那根本谈不上。光明军对于我们这些外来人并不信任,好事是轮不到我们的,倒是一些当恶人的事让我们做了不少。”王姓官员显然对自己的处境也不是很满意。
“王兄,你我相交多年,可以说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听了可不要介意。”李兄郑重其事地说道。
“李兄一向对我好,兄弟我知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兄弟怎会介意?”王姓官员似乎很信任对方。
“王兄你要学得精一点,得罪人的事少做些,尤其是整治士绅贵族的事,能够避开就尽量避开,说不定这天哪天就变了。”李兄语出惊人。
“李兄说这话有什么依据吗?”王姓官员的语气中带着吃惊的味道。
“王兄你想想,光明军的政策在城里面推行得并不顺利,可见反对的人不少,而且自光明军掌权以来,城里各行各业萧条了许多,治安状况也变坏了,如果这种局面不能长期得到改变,光明军还能够在城里站住脚吗?”李兄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种情况应该是暂时的吧?光明军占领城池不久,各方面要想恢复总需要一个过程。”王姓官员对李兄的话并不赞同。
“光明军占领城池已有一个多月了吧?城里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还有不断恶化的迹象,这就说明他们的政策有问题。你想一想,富人的财产都被没收了,以后还有哪个商人敢经商?还有哪个老板敢办工场、开作坊?
各行各业萧条那是很自然的了。还有,士绅贵族都受到了镇压,有一些甚至被杀了头,这些人对光明军能不恨之入骨吗?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光明军,但暗地里指使人搞破坏总可以吧?近来社会治安为什么这么差?你以为都是那些失业者在偷盗、抢劫、闹事呀,错了,真正原因是士绅贵族在暗地里操纵!”李兄振振有辞地说道。
“可这毕竟都是小打小闹,听说光明军有十几万人,仅这江夏城就有五六万军队,他们难道还能够翻得了天去?”王姓官员并未完全相信李兄的话。
“你说得不错,仅仅是城里的士绅贵族,并不能把光明军怎么样,可你别忘了,在我们东边不远就是九江府军,九江府军在占领德州以后,本来就有继续西进,占领荆州府的意思,但被东海军团牵制了兵力,一时腾不出手。可这种局面不会持久,听说倭人的大军已进攻齐郡了,东海军团迟早要返回东海,一旦他们撤离,九江府军就要向荆州府动手了。
九江府军现在有兵力近五十万,一旦打进来,光明军能抵挡得住么?而那孙宣本人就是一个大富豪、大贵族,是士绅贵族的代表人物,他的军队进了荆州府,荆州府的士绅贵族就要翻身了,到那时,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有好果子吃吗?”李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篇,像是在卖弄他消息的灵通,不过声音压低了不少,显然是有所顾忌。
“这世道,简直没有一个安宁的地方啊!”王姓官员似乎呆了一下,才叹息着说道。
“所以说王兄你在光明军中做事要收敛一点,眼光得放长远一些,别把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了。李兄耐心地劝说着。
“可有时候上头逼得紧,我有什么办法呢?”王姓官员颇为苦恼。
“王兄也是官场上的老人事了,官场上的那一套你还没有学会吗?有的时候你可以装病,还有的时候你可以提前给人家送个信。总之,离光明军不远也不近,能够避开的事情尽量避开,能够送的人情尽量送,这样只会对你有好处。”李兄的声音更低了,唐依等人功聚双耳才能够勉强听得清楚,显然是两人在耳语。
过了片刻,王姓官员说道:“我此次约李兄来,本来是想给你谋一个职位的,现在听了你的一番话,我想恐怕我是多此一举了。”
李兄问道:“什么职位?”
王姓官员说道:“光明军的高层也感觉到各行各业萧条的局面长期下去不是办法,近来准备招揽一些原州府的官员,由他们出面去说服商人和工场、作坊的老板们,让他们恢复营业和开工。上头给了我的部门一个职位,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李兄,所以今天专门约了你来谈这件事。可刚才听了你的话,恐怕你不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