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扎敖看着在山坡下整顿的官军,眉宇间不觉露出了忧色,说道:“不知对方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进攻方式,若是他们不顾一切的杀上来,我们的檑木也所剩不多,只怕抵挡不过他们一轮的攻击,到时候就要硬拼了。”
山鸾秀说道:“他们会不会挑选精兵,从两侧的丛林中攻上来?”
秦子昂道:“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一点我们没有必要担心。一来两边的丛林太过密集,对方派来的人数不会太多;二来我方的战士都是丛林作战的好手,对方与我们在丛林作战定然讨不了好处。”
山扎敖道:“那我们还是要有所防备。”
秦子昂点头道:“扎敖兄,你挑选三百战士进入两边的丛林埋伏,消灭可能到来的敌人,这里就由我来指挥。”
山扎敖答应了一声,挑选战士去去了。秦子昂和山鸾秀重新将目光投到官军的方向。
果然,官兵中分出几百人,手持短兵器,从远处进入了道路两侧的丛林。秦子昂也不着急,只是望着他们冷笑。
不久之后,便听得林中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和士兵的惨叫声。声音开始很大,然后逐渐变小,最后完全消失。再过得不久,秦子昂和山鸾秀便看见几十个官兵狼狈地从远处的林中蹿出,回到官军的队伍中,个个身上流着鲜血。
秦子昂冲山鸾秀一笑,说道:“如何?我说他们得不到好处吧!”
山鸾秀娇笑道:“大哥说的还能有错么,我一点也不担心!”
两人浑不将对面的数万官军放在眼里,身后的高山族战士也受到了他们情绪的影响,一个个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坡下的官军终于有了动静,队伍出现了调动,想是要进行新一轮的进攻。只见前面的士兵纷纷向两边闪开,中间出现一队空马。众士兵正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时,秦子昂突然命令道:“弓箭手准备,檑木手准备。”
山鸾秀问道:“大哥,他们要干什么?”
秦子昂双眼不带丝毫感情地盯着前方,说道:“对方想用马匹来消耗我们的檑木。”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些马突然向发了疯般踢踏着马蹄朝山顶上奔来,势若疯狂。待到稍近才发觉马尾巴竟然是燃烧着的,山鸾秀顿时明白了,却也不由佩服起这官军的手段来。
马群很快就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秦子昂大喝一声“发射”,顿时密集的箭矢骤雨一般落到马群中,瞬间就射倒了不少的马。
可马的速度毕竟比人的速度快得多,仍有许多马匹越过箭阵冲了上来,很快就到了一百二十步外。秦子昂又喝一声“放”,早已准备停当的高山族战士们迅速将檑木推了出去。
檑木愈滚愈快,战马却愈跑愈慢,到得六十步处时,两股洪流激烈地撞在一起,溅起巨大的浪花。前排的战马有不少当场被摧折前蹄,倒了下去,后面的战马虽然没有遇上檑木,但被它们一绊,也倒下了不少。只有极少的战马冲上山顶,却被手持斩马刀的高山族战士迅速消灭。
秦子昂道:“好了,我们的檑木已经不多了,再说路上布满了战马的尸体,剩下的檑木也起不了作用,大家准备与敌人正面斯杀一场,然后徐徐撤退。”
官军再次进攻,首先是山道正面缓缓地涌上了一个步兵队,排成了一个方形纵队,向前行来。他们一手持方盾,另一手拿着厚重的钢刀,典型的地面攻击阵势。步兵队在行进的途中不时地停下来,冒着箭雨清理路中间的檑木、尸体,为后面的部队开路。如此过了两刻左右,前排的官兵已到了秦子昂等人的跟前。
秦子昂大喝一声“杀”,第一个跳入官兵阵中,手中的厚背钢刀飞舞间,官兵纷纷倒地。山鸾秀和山扎敖也不甘示弱,一左一右,在他的身后两侧,奋勇杀敌。山鸾秀的蛮刀倒也罢了,山扎敖的巨斧却有巨大的杀伤力,每一斧挥出,必有几个官兵倒下,一时之间,在他的身边竟出现一片空地!
后面的一千高山族战士也都是热血沸腾,大声嘶喊着亡命般地朝敌人冲去。一道道闪亮的刀光在山坡上纵横交错,钢刀划开了轻薄的空气,撕出了清脆的声音。为了生存,为了荣光,他们狂奔着冲下山顶,然后战斗,最终死亡。
官兵毕竟人多,杀不甚杀,而义军战士的体力却消耗极大,终于被官军缓缓向后挤压。秦子昂扫了一下战场的形势,果断地下令撤退。
翻过山顶,形势逆转过来,官兵在上,义军在下,官兵更占优势。义军一边抵抗,一边后撤,后撤的速度越来越快。官兵此时已杀红了眼,紧紧咬住他们不放。
到得山下的时候,义军的队伍已完全散乱,他们不再抵抗,掉转身子,撒腿就跑。前面的官兵早已积下了无穷的怒火,如何肯让他们轻易逃脱,拼命地追赶。后面的军官见了,也只得催促部队加紧跟上。
于是,在马鞍山至长宁城的官道上,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几百义军在前面狼狈逃窜,后面数万官兵在拼命追赶,队伍拉成长长的一线。
官兵队伍中间的狄铭卓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对方在马鞍山的队伍只有千人左右,剩下的上万义军到哪里去了,莫非他们是在引诱自己,前面会有埋伏?
七月的天气已很是酷闷,午后行进在太阳底下,更是些热的撩人。在马上颠簸的狄铭卓品尝到了阳光的炽烈无情,衣甲内全身上下很快便布满了汗珠,他整个人都已经浸泡在汗水之中,湿透了的的内衣黏滋滋的贴在身上让人十分难受。擦了擦顺着额头流淌到眼际的汗水,他停下马来,将目光向官道两侧扫去。
官道两侧,是一片水塘和庄稼地。水塘里长满荷叶,靠近官道的地方,清澈的水面上涟漪不惊,一眼便能看清浅浅的河底到处都是游弋的鱼虾。庄稼地里种植着稻谷,齐膝的稻叶绿油油的,甚是爱人。再远处,一座座小山包连绵不断,虽然山上全都长满了树木,可距离官道也至少有上千米的距离。
狄铭卓稍微放了心,策马继续前行,遥望着前方尚在狼狈奔逃的义军士兵,那份不安也随之渐渐的淡薄下去。
突然,走在官道边的士兵齐声发出惊呼,只见无数的箭矢从水塘的荷叶里飞了出来,倾泻在官兵的队伍之中,瞬间就将官兵射倒了一大片,喷洒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土地。
狄铭卓一边拨打着箭矢,一边转头前后张望。这一望,他立即惊出一身冷汗。七月的太阳虽然暴烈,可他此时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跌进了冰窖里。
在长长的官道两侧,每个水塘里都有箭失射出,自己的部队在没有丝毫防备之下,完全暴露在箭矢的乌云中,不停的有士兵倒下,鲜血四处激飞,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队伍已乱成了一团。
狄铭卓痛苦万分地呻吟了一声,他明白自己终于还是中了义军的埋伏,已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当务之急是要收拢队伍,做有效的防御。
“天啊!”还没有等他发出命令,身旁便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哀叹,语调凄凉绝望充满了震惊。他忐忑不安的扭头一看,只见官道两侧的水塘里,爬出来无数义军战士,证明了他刚才的不安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们吐掉用作呼吸的竹管,迅速沿着官道展开,手中的弓刀泛射出冰冷刺骨的杀意。
“快,大家收缩队形,全力反击。”狄铭卓大声呼喊着,可已没有多少官兵能够听从他的指挥。
义军一到官道上,就将官军截断为数十截,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一些失去军官指挥的地方,士兵各自抵抗,全无章法,乱作一团。另外一些地方虽然有军官指挥,抵抗也有章有法,但局部的兵力比义军少得多,还是被义军占了上风,手里的兵器根本无法抵御义军的砍刺,死亡的亲吻伴随着对手的兵器不期而至。
狄铭卓大声指挥着身边的部队迅速聚成防守的阵势。长枪手和刀盾手压住阵脚排成密集的方阵。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弓弩已失去了作用,所有的弓弩兵扔掉弓弩,拔出刀剑应战。一连串清晰有效的命令发布后,他身边的部队恢复了正常。
可总的形势仍是义军占了上风,部下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不停地传来,狄铭卓紧握战刀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惨白,骑在马上的身躯也微微晃动。似火骄阳下,他却觉得如同置身于寒冬腊月。
队伍最前面的秦子昂、山扎敖、山鸾秀已带着部队杀回。山扎敖陷入了彻底的亢奋中,他圆瞪着血红的眼睛,挥舞着巨斧嘶喊道:“跟我杀!”踏着地上的尸体,他率先冲进敌人的前队。到处都是官兵,他也不怕伤到自己人,巨斧快速有力的劈砍,很快便杀进了敌人的中间。
秦子昂的钢刀虽然不如山扎敖的巨斧沉重,可杀伤力更在他的斧头之上。他的钢刀迅捷飘逸,寻隙遁缝,专门找官兵的关节等致命部位下手,每一次挥出,必有一个官兵倒下,好象是在演绎着一门杀人的艺术。官兵见了他如此高明的杀人之术,无不变色,纷纷闪避,可在这官道之上,到处都是士兵,又如何闪的开?也只有引颈就戮了。
山鸾秀也不甘示弱,充分发挥她擅跑的优势,在官兵丛中东奔西走,手里的蛮刀却一刻也没有停留,带起一路的鲜血。她前次被官兵追杀了三天三夜,早憋了一肚子气。那日在偷袭官军骑兵时,由于疲劳,也没有报复到位,今天可要出一口恶气了。
战场上的形势对官军越来越不利。本来,官军的兵力在义军的两倍以上,加上又久经训练,若是在开阔之地,排列阵形作战,义军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的。可如今他们在官道上成了一长条,被义军截为几段,有的地方官军多,却根本找不到义军作战,只能空耗着;有的地方官兵的数量却远少于义军,被对方压着打。义军单兵作战能力强的优势在这里发挥无遗,而官兵整体作战能力强的优势却一点也不能发挥出来。
更为重要的是,官兵的士气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官道两旁的水塘里仍有义军战士源源不断地冲上来,官兵根本不知道义军到底有多少兵力。此地已是长宁境内,也是高山族义军的大本营,义军的数量会不会是自己的数倍以上?不少的官兵心里早已有了这样的疑问。这样一想,他们的士气便显得更加低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