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一路上都试图遮住自己的脸,紧张的好像第一次逃课怕被抓到,心情愉快的程度也一样。
当骤雨慢慢变小,三井才回过神来。糟糕!只顾着遮住脸,都忘记了要把伞偏一偏……
转头看去,七海外侧的肩膀已经湿了,夏季制服的袖子贴在少女的身上,透出肢体的轮廓。
三井尴尬的把伞偏过去:“啊……抱歉,我没注意到……让你淋湿了,那个……抱歉。”
七海有些惊讶的抬头,然后把伞拉正:“不必这样,这把伞对两个人来讲确实是太小了。其实刚才的雨这么大,就是我自己打伞也会淋湿的,我超不擅长打伞的……呃、不擅长打伞的这句话请忘掉吧。”
三井有些不好意思:“啊……那个,我也超不擅长打伞的。”
无声无息的,伞再次偏向了少女的那一边。
七海的家很快便到了。虽然雨势已经减小,七海仍执意将伞借给三井。不过三井实在是没有勇气独自拿着这把少女伞,喊了一声谢谢,便转身投入蒙蒙细雨之中。
就像有狼在身后追一样,三井一口气走到街角才停下来。从书包里拿出纯黑色的折叠伞撑上,三井又忍不住莞尔,超不擅长打伞吗?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自从混不良以来,三井便不喜欢走通学路了。阴暗的小巷,等待拆除的老楼,无人的建筑工地,仿佛是喜欢那种荒凉,三井总爱从这些地方回家。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微弱的沙沙声。随意的向左一拐,便是废弃的公园。
雨声掩盖了远处尾随而至的脚步,海蓝色的绅士伞下,染着金色短发的少年痞痞的笑了。
一小池沙地,残破的秋千架,废弃的公园里杂草丛生,衬着这凄清的细雨,格外荒凉。今天三井却无心看风景,下意识默默的快步走着。阴湿的天气,对腿伤不利。
“喂,长头发的!这么急着回家找妈妈么?”
三井的脚步顿住了,皱着眉转身看去。
一个撑着伞的身影远远的站在废弃的水泥管道上,看到三井转过来,还热情的挥了下手:“晚上散步可是不良少年的必修课唷~!这么急着回家,难不成你其实是个乖宝宝?”
三井撇撇嘴:“哼,这不是黄毛矮子么?丧家犬今天怎么嚣张起来了?”
“谁是丧家之犬啊……只会躲在跟班背后的孬种吗?”黄毛的眼睛黑的泛蓝,“一对一,敢来吗?”
三井仿佛很感兴趣的笑了起来:“不错嘛,正好闲得无聊,不妨陪你玩一会儿——不良少年的必修课,嗯?”
“大话谁不会讲,一会儿可别哭着求饶哦!”黄毛看了看天色:“这次没有碍手碍脚的家伙,嗯,就在雨下大之前解决你。”
三井怒极反笑:“混蛋,不要太嚣张了啊!”
黄毛把关节按的噼啪响:“软脚虾,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就让本大爷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不良少年吧!”
三井站着没动,连打伞的姿势都没变。两人遥遥对视着。
仿佛开战的信号,黄毛扔掉了手中的伞,猛地冲了过来。
黄毛矮子的速度惊人,从接近到拳头攻过来几乎只是一瞬间。
跟着铁男德男他们,三井也不是全无进步,抬脚就是一记狠踢。
黄毛机敏的用小臂格挡,不过击出的一拳却也落了空。
黄毛:“喔,还不错嘛!”
三井:“哼,不过腿长而已。”
黄毛被激的眼神都变了,阴测测道:“不要让我打断你的腿呀,长头发的。”
三井人高马大,居高临下的看过去:“矮子。”
“看招!”
“去死吧!”
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声声闷响,混杂着刚刚逸出喉咙便戛然而止的痛哼。打架说起来很炫,不过就是你来我往的拳打脚踢而已。这又有什么的!我也能做到!这又有什么的!
三井狠狠打出一拳,然后被黄毛一肘击在小腹上——痛到发不出声音来。
黄毛邪笑着:“快点站好啊,你这样我怎么好好揍你呢?”
三井抬起头,凶狠的瞪过去。
“哟西,眼神不错!”照着三井的脸就是一记利落的勾拳。
三井狠狠的跌倒在雨地上。
“喂,怎么了?没有了那帮小喽啰就不行了吗?”黄毛挽着袖子,拳头上带着血丝。
三井挣扎着站起来,猛地发一声喊冲了过去。
黄毛灵敏的侧身闪避,贴近三井的瞬间连续快击了三拳。
“不行啊,速度太慢了,你是老年人吗?”
三井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一言不发的再次攻了过去。
这次被拧住了胳膊,反身又是三拳。
“咳咳、咳!”三井被雨呛的咳嗽,头发黏在脸上,雨滴顺着发丝流进眼睛里。
“湘北的,不会这么弱吧?哈哈哈!”黄毛不可一世的笑着,一脚踹在三井的腹部。
连退了几步,三井倒在一片水洼中,颤抖的蜷缩着身体。
“被揍了,要识时务啊,小子!不行就别逞强。”黄毛懒洋洋的说着,走过去捡起伞。
笑嘻嘻的走回来,黄毛俯身看着一身泥水的三井:“啧啧,还真是狼狈啊……”
三井努力想要撑起身来,却被黄毛一脚踩在胸口。
黄毛碾了碾脚,一脸怨毒的问:“喂,谁是丧家之犬啊?说啊,谁是丧家之犬啊?!”
三井恨得目眦欲裂,却丝毫动弹不得。
“切,别以为放放狠话就是不良少年了。不良少年可是靠拳头说话的,就你这样的也配叫不良少年吗?我呸!”黄毛一口唾在三井身上,“你这种家伙,我羞于与你为伍啊!”
松开脚,黄毛转身撑起雨伞:“呿,这么快就完蛋了,真是无趣。”
“混蛋……混蛋!”三井全身颤栗,不顾一切的站了起来!
“哦?虽然是丧家之犬,仍然有志气在吗?”黄毛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吵死了啊!混蛋!”三井蹒跚着捡起自己的折叠伞,伞柄是沉重的金属制,“不准……瞧不起我!”
黄毛收起了笑容,再次放下了手里的伞:“你爸爸有没有教过你,男人单挑的时候,就应该赤手空拳!”
三井已经失去了理智,红着双眼冲了过去。
又是一顿乱打。黄毛下手狠辣,拳拳到肉。三井胡乱挥舞的折叠伞就像一个笑话,连小孩的玩具都不如。
肘击、膝击雨点般的打在身上。嘴里全是血的锈味,眼前一阵阵发黑……不行了……
三井狼狈的倒在泥水里。
“哼,垃圾,真废!”
黄毛皱着眉头撑起伞,用手捋了捋被雨打湿的头发,转身踢踢踏踏的走掉了。
泥土的腥气,雨的味道,血的味道,冰冷而又恶心。
哈哈,这个残破不堪的垃圾一样的家伙,真的是我吗?
我,什么时候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丧家之犬么?
是啊,是满身泥泞,被随意丢弃的丧家犬啊……
可恶……可恶啊啊!
愤怒、悲伤、恨意、委屈、不甘、苦闷、迷茫,那一口无可转圜的戾气终于破口而出——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野兽绝望的哀鸣,又像濒死的长啸。那嘶吼太过凄厉,到最后已暗哑的不似人声。
极高极高的天空中,无穷无尽的雨打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