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目普通,此时犹睁着眼睛,只是没法再眨动。
韩冽站起来走到开枪那人身边,将已经倒地的人手中的枪踢开,低头打量他,和前者一样,从上到下十分普通,死去的人失去戾气,放到人群中也很容易混迹进去。
然后他忽然听到很细的一声尖叫。
女人的声音。
韩冽立即向那边跑去,原本一片黑暗的荒地上忽然亮起大灯,随即响起发动机声响,油门声轰鸣。
两盏远光灯猛然打向韩冽,灯光刺目,高速跑步的韩冽略微降速,一面抬起左手遮挡在眼前。这边速度减缓,那边车辆倒是猛地提速,径直向他撞了过来。
这种速度,无疑是抱着要撞死他的目的。
韩冽不避,他只是一脚踏出猛地止住步子,然后平稳抬手,瞄准司机脑袋,一枪射了出去。
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毕竟在那样的强光下,根本看不清这边车里面的情况。但是枪声响起的同时,他们也迅速做出反应,司机猛地扭转方向盘,车在高速下猛地转向一边,轮胎摩擦地步发出尖锐响声,幸而地面粗糙摩擦力大,一时尘土飞扬,但车只是横蹭了出去却没有翻倒。
韩冽的一枪被险险避开,子弹擦过车窗,猛然摩擦间激起火花四溅。
司机迅速减速加速,更正方向。
韩冽毫不犹豫,下身未动,只是略微修正瞄准的方向,随即又是一枪。
这回子弹打穿窗户,玻璃破碎,车上的人骂了一句,打开天窗站了起来然后掏出手枪对准韩冽这边。
狩猎手枪,大口径,射程在100米以上。
韩冽有一把MarkXIX的沙漠之鹰,这种枪后座力很大。
韩冽在此时简直冷静地像把利刃,他追着车辆行驶的水平方向跑起来,然后在那人连着射击的同时猛地向身侧一扑,连着翻滚两周,子弹在他身后打出一片尘土。他在停下的同时抬手,一枪射向车辆前胎。
轮胎经过特殊出理,被击中没有爆裂,只是车身猛地一晃。站立的抢手原本因后座力不稳,此刻更是跟着一晃。韩冽抓住时间,前一枪射出后立即手腕上挑,食指一叩又是一枪。
车仍在行驶过程中,司机在听到枪响时猛然加速,子弹避过狙击手额头中心,从他鬓角擦了过去。血顺着额发流下,淌过睫毛流进眼睛里,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眼内一片猩红,染得看到的环境也不清晰,在这模糊的血色中,他继续射击韩冽。
韩冽此时已经站定。
接连两声枪响。
一枪射中车上的狙击手,正中额头。
一枪射在韩冽脚边。
歪倒下去的男人很快被车里的人拖了进去。
韩冽也不再追,一方面知道两厢差距,另一方……他刚才听到的是一声女声,那范良呢?
那帮人开的车窗户无法从外面透视里面,根据声音之前应该是齐欢被他们抓走。
他转身走向车最开始行驶的地方,随着走进看清地上躺着一个人。
是范良。
这个男人的眼神一直灰蒙蒙的,像是什么丧失了生之意志的人,眼睛像是笼着一层灰,很颓败,不精神,但是如今反而散发着一点亮光。
像是布满大雾的宽街上亮起的一盏灯。
他平躺在地上,胸脯平缓地一起一伏,嗓子里有血堵住,呼吸声并不顺畅。他一直望着天空,那里月亮终于穿过了厚重的云层,露出了橙黄色的光。
月中,月亮很圆。
听到韩冽的脚步声后,他往这边偏了偏脑袋,两眼盯着来人。
韩冽停在他身前两步的位置,他看清范良胸口插着的刀。
这方法很惯常,他也很熟悉。韩冽知道这刀柄上现在留着指纹,如果采集指纹进行分析,会发现那是范良的。又是一起自杀。
“我是警察,我们之前见过。那些人是谁,他们抓走了齐欢。”
范良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他的呼吸声像是老旧破败随时可能停运的机器,像是风穿过空荡的房子发出空洞的回响声,他没有说话。
韩冽继续说道:“齐欢年纪很小,以前的事情不会让她怎么样,我可以救回她,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范良,你耽误来了她十年,没有必要再耽误她一辈子。”
范良听到这话反而笑了,他咧了咧嘴,露出几颗牙齿,只是眼部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动作,所以一时间整张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韩冽突然明白过来,对于范良这个人来说,他们的生活并不叫耽误。
“李佳蓉在哪里?”
范良没有说话,他还保持着那张古怪的笑脸,面容扭曲。
韩冽根据他的呼吸频率知道这人很快就要死了,他必须要在他彻底停住呼吸前问出李佳蓉的下落。
他向前一步盯紧人:“范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结果挺好?即便是被我们判定为畏罪自杀,至少能确定你是十一年前四起案子的凶手。哦,再加上李佳蓉这件,五条人命。连环杀手啊,如果登上报纸的话大概会有一个惊世骇俗的标题吧。告诉我李佳蓉在哪里,不然我绝不会告诉媒体凶手是你。”
范良听到这话表情立即变了,原本一直平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死神来扼住他的脖子,此刻却忽然拼命挣扎开来,眼睛猛地瞪圆,嗓子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敢……你……撒谎……”
“我何必对你一个要死的人说谎,”韩冽平静地垂眼看着他,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波动,好像对眼前这个将死的人没有一丝感情,同情或者憎恶,都没有,他根本看不上他,“范良,你很快要死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告诉我李佳蓉在哪儿,我才会让所有的人知道你就是凶手。”
范良挣扎着喘气,十根手指弯起来抠着着身下的土地,干燥的泥土陷进他的指甲缝里,然后他说:“地……下……”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死神的镰刀卡在他的脖子上,他与自己做斗争,努力从失去了动力无法流动的血液里汲取氧气,然后他竭力抬起自己的右手抓住衣服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