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1 / 1)

“救你性命。”胡刀子将香料踩灭,“我给你治伤用了腊枳叶,此药有安神镇痛奇效,又名续命草。但吃多了就会产生依赖,损伤经脉。”

“和这香炉有什么关系。”予光不解。

“南华香与腊枳相辅相成,能使药效加倍,也使毒性深入。”胡刀子复又仔细闻了闻,确定无疑,“奇了,穷乡僻壤的崇州,哪来这般名贵东西。”

胡刀子是照例送药来,放下药便去了,临走还仔细将南华香撮走,“别糟蹋了,给我熏熏帐篷也好。”

予光坐在那,脸色铁青。贺迢担心他气蒙了,过去捡起香炉,擦了擦放在他桌上,“那个疯子,你别与他一般见识。”说着往门口张望了一眼,悄声道,“你可听说过,当年大晋与赫连战时,为了军士能及早返回战场,曾大量使用腊枳叶,战争结束,许多伤兵返乡后痛苦而死。可怕极了,所以被禁。”

他说着感慨,“原来当年赫连之战,就是如此取胜的。你说若没有这腊枳叶,大晋还能胜么?”

还未说完,予光猛地站了起来,迈步便往外走。

“你上哪去?”

“我心里有些乱,出去走走。”

贺迢诧异,军中巡防严密,岂是散心的地方。他累极也不计较,倒头睡觉去了。

予光伤势稍好,东平王命他留在延殷军中,镇守崇州。麾东大营主力与叛军鏖战,贺迢领命赶赴前线。

谢渊侯知晓朝中动向,长丰侯倒台,淇陵侯偃旗息鼓,宫中气势恹恹大不如前,便一鼓作气反守为攻,兵分四路,渡溧水袭击崇州,翻雁翅山直奔大晋腹地,天地间叛军如洪潮漫卷袭来。

东平王主力被牵制,一边派人去绥远大营告急,一边分兵给上将卫显,狙击敌军,贺迢亦英勇请战。他们连夜行军,在雁翅山阴遭遇谢渊侯人马,午夜一场大战,直到天光。

卫显本就是王氏的远亲,朝中风向骤变,吹得他仕途无着,早就无心恋战,命令收兵。贺迢大惊,纵马奔过去,“将军,敌军未退,我们怎能收兵!”

“我军已死伤过半,再战下去全无胜算,现在放他们过去,自有崇州守军拦截。”

“等敌军重整旗鼓再战,消灭他们所需的兵力要数倍于今日。况且难民都安顿在崇州,若放任战火烧过去,百姓岂不遭殃。”

“大将军授命于我,在此狙击。如今我等完成军令,多行一步,就是违抗军令。”

贺迢回头看了看厮杀的战场,横尸遍野,日光映着满地鲜血令人晕眩。

“胜负未分擅自撤兵,是给敌军让路。身为武将,打仗见好就收,不顾全大局。如此稳赢不败的打法,我、我要上折子参你!”

贺迢口不择言,却正将了卫显的军。王氏倾颓,卫显仕途本就黯淡,禁不住他参一本。

“不退便不退,若坏了大事,本将还要参你一本!”

贺迢不再与他聒噪,策马转回战场。

他虽年轻力壮,毕竟已鏖战一夜,累得汗流浃背。日上三竿,阳光刺目,汗水流入眼中,手中的剑越来越沉,袍角被汗水和鲜血浸湿,坠得无比沉重。

忽听敌军阵后一片嘈乱,贺迢奋力隔开刀枪,得空抬头,远远飘荡的竟是大晋军旗帜。

他使劲眨了眨眼,真的是晋军人马。

予光瞬息已率军冲到面前。挥剑掀翻了几人,护着贺迢冲出重围。贺迢终于得空喘息,“你伤好了么?能行么?”

予光不答,一提魅骢跃起,将敌兵踏翻在地。

有了崇州兵马增援,崇州军如虎添翼,全歼敌兵。卫显不待安排后事,跑过来翻身下马,给予光请安。

予光端坐马上,“这是军中,将军岂可给我行礼。”

卫显连称不敢,“我等留下清理战场就好,请殿下率军先回崇州。”

“天色已晚,回去也来不及了,就地安营罢。”

夕阳西下,军医兵士们穿梭在横陈的尸体中,救治奄奄一息的伤员。一天的余热随晚霞散去,天地间都蒸腾着浓重的血腥气味,贺迢坐在土丘上喘粗气,然而呼吸间尽是死人的腐朽,他瞥了瞥脚边的碎肉断肢,胃里一阵痉挛翻腾,转身撑着剑干呕了起来。

牛皮水袋递到他面前,贺迢接过,仰头将水倒入口中。

予光按剑转身,往战场走去,召集点兵。

塞外天黑得早,布防完毕,贺迢来到予光营帐,果见他还未睡,正在艰难卸甲。

“你来做什么。”予光瞧见他,不由皱眉。

“不放心,来瞧瞧你。”贺迢咧嘴一笑,过去帮他托住盔甲,轻松褪了下来。予光却是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里衣已被血浸透。

“你……”贺迢未料如此严重,良久才想起转身往外走,“我去叫军医。”

“回来!”予光叫住他,说话时动了中气,疼得他一咬牙,“军士扎营在外,若知道主将负伤,作何感想。”

“你这伤口再撕裂一次,别说胡刀子,千刀子万刀子也补不了。”

予光等他安静下来,方慢慢道,“谢渊侯尚有一路兵马过雁翅山,往淞江而去,这一路出奇取险,只怕淞江守卫不住,我们要赶上他。”

贺迢呆呆立在那,予光看了他一眼,“还不拿药箱来。”

贺迢叹气,“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

“你愈发婆婆妈妈了。”

数月的期待与准备之后,奉安迎来了远道而来的赫连公主一行,大晋与赫连续结秦晋之好,启康帝圣心大悦,在丹霄阁设宴,与文武百官、皇亲贵胄狂欢。太平盛世,轻歌曼舞,一轮银钩弦月悬于天上,丹霄阁衣香鬓影,喜庆盈盈。

“报!”一个宫人高举奏折跑进来,“崇州大捷!崇州大捷!”

这一声放肆的、丝毫无需顾及礼节的高呼,在宫宴中炸开了一片欢呼,启康帝举杯祝酒,双瑞赶紧催着殿外点燃烟花。

漫天的焰火升腾,如金龙腾云,凤舞九天。

朝夕与宫中女眷坐在席中,瞧着夜幕中一道道明亮绚丽的光彩,眸中也映满了光辉。

宫女捧着茶盘鱼贯而入,留霜接过,为朝夕奉上,笑道,“公主尝尝,这崇州产的茶。”

朝夕接过,低头只觉茗香四溢,不由一笑。

这是予光派人连同捷报送回来的。皇室子弟驻守边疆,家人思念亦与百姓无二,奏折只意味君臣,边疆风物才寄托父子之情。

然而予光这一份礼物,更贵在说明,崇州叛乱已定。

启康帝是一国之君,愈发高兴。举杯之时,环顾席间众人,唯剩云妃。曾经的皇后、锦妃、燕国夫人等等一干言笑晏晏,皆不见了,座中缺了长丰侯王氏之后,填补了许多新面孔,然而终究不是故人。

风毓起身举杯,“儿臣祝父皇威加四海,大晋国泰民安。”

启康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也举了举杯,众人山呼万岁,遥相应和,一时吉祥祝福的话如潮水涌来。

风毓端着酒未饮,踌躇了一下,终说道,“母后今日精神甚好,是否也请她出来,拜敬父皇?”

在百官朝贺中,他的声音显得微乎其微,甚至不确定启康帝听到了没有,他目不专睛看着启康帝的神色,短短片刻,度日如年。

“皇上,您瞧那是谁。”云妃在启康帝身边,笑指台下。

风毓一怔,顺着他们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丹墀之下一蒙面女子正在众姬簇拥下,翩然起舞,足尖轻巧点地,如蜻蜓点水,婉转灵动,一条细腰随风摆动,柔弱无骨,又火辣热情。

启康帝望了望,随口问道,“不是宫中的舞姬么?”

云妃笑而不答,吩咐双瑞道,“快请公主来拜见皇上。”

双瑞转身传旨,“宣赫连公主觐见。”

这一声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已齐齐聚在那女子身上,重新审度。赫连公主住了舞,双手交叠,款步迈上台阶,跪倒叩头,“臣妾初初,参见皇上万岁。”

她汉话虽有些许生硬,但极为流畅,启康帝欣然点头,“将面纱摘下来。”

初初遵旨,抬手在耳后将纱取了下来,云妃称赞道,“刚才还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现在便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了。”

“大晋与赫连世代友邦,此番赫连以公主入朝,联姻示好,朕颇为感念,赏赐许多绸缎、牛羊、稻谷,然而今日一见,方觉之前的赏赐,实在是太少了。”

“皇上这样说,就是要赏赐更多的绸缎、牛羊和稻谷了。”赫连公主翩然叩头,“臣妾先替族人拜谢皇上了。”

启康帝拊掌笑道,“你这样一说,朕当真要一言九鼎。”

他转而问云妃,“公主安置在何处?”

“赏心阁,已按照赫连的习惯布置妥当了。”

当夜启康帝便留宿赏心阁。

朝夕听了消息,只坐在床上抱膝不语。端良过来给她盖上被子,“又在想什么。”

“不知绮罗姐姐如何了。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父皇这么快就有了新人,而她从此以后就成了旧人。”

“后宫哪有长宠不衰的,各人有命。”

“如果娘亲还在呢?会不会也已经失宠了。”

“我也说不准。不过这世间也有一种叫做情有独钟,也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虽没见过,但古人既如此说,想必是有的。况且今日娶赫连公主,意在两国邦交,不可与私情并论。”端良说着,给朝夕掖好被子,“你就是心思太重,为古人担忧。”

一夏繁花似锦,朝夕的个子也抽枝散叶般地长起来了,然而飞白长得更快,之前圆圆的脸也瘦了下去,愈发眉目如画。

钧青亦长高了,身形更魁梧些。朝夕命回雪将予光旧日的衣袍拿给他,他也堪堪能穿了。质子长大,不宜再居于宫中,启康帝在奉安城中赐了他一座府邸。

绰华宫在风毓的监督下也已竣工,端良带着人忙前忙后地拾掇布置。钧青来找朝夕道别,两人在留芳园闲话。

“听说是在奉安最热闹的大街上,闹中取静的一处地方。”朝夕恭喜道,“还听说有很多赫连人在那居住,亦有东海、南越国的酒肆食坊。”

“但即使住在宫外,我也是不能随意出门的。”他立于夭夭桃树之下,举目遥望时绿叶映入绿眸,妖娆章华。身为质子,连出行都成问题,纵使住在最繁华的地方,也不过是一个最寂寞的人罢了。

“总比这宫中自由些。”

钧青露出笑容,“那日赫连使节来奉安,说王兄已可以一人猎一头熊了,一连征服了几个部族,父王已让他主政。”他目光灼灼望着北方,“我来的时候王兄就说过,等他继位,便会接我回去。”

“赫连王年迈,已不能理政。想来你不会等很久了。”

“等我回家,请你来驰马如何?”钧青问道。

朝夕又觉开心,又是惆怅,“我是大晋的公主,怎么可能去呢。”

他失望地挠挠头,转目畅望远方,“真是遗憾。”

“生为皇室女儿,我将在这道宫墙内由生至死,这一望无际的广袤城池与河山,我穷极一生都无法丈量毫厘。”朝夕和他一起望着留芳园连绵不尽的牡丹,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只要我等的人,终会回到这里与我相聚,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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