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瞬间安静,只剩下了祖儿的哭泣声。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车门打开,杨姐手里拿了根铁棍,看样子是要准备单枪匹马来干架。
“犯不着,人已经绑住了。”
杨姐瞥了眼后座上捆着的元宇,让剩余的员工帮着把人捆进仓库里。
山渐依旧热闹。
客人在欢庆除夕夜,鞭炮和未燃尽的烟火,衬得吵闹的声音微不足道。
杨姐放下了手中的铁棍:“钱追回来了吗?”
“追回来了。”我道,“金额太大了,她知道一次转完会被银行监控,陆续分了好几张卡。”
“还好你反应快,要是让她逃出首都,就真的只能望洋兴叹了。”
杨姐松了口气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报警还是?”
“报警。”
刚刚抓元宇那一下耗尽了我所有精力,握着烟的指尖都在抖:
“我打算收了她手里的股份,彻底把她剥离出去。”
“行。”
杨姐显然也为这次操劳许久,神情疲倦道:
“彻底让她跟山渐分开也好,省得以后山渐发展起来了过来闹事,你是打算一次性把款项给她吗。”
我摇摇头:“那笔钱折现完分批给她,等她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再把剩下的款全部打过去。”
杨姐道:“你是打算?”
“姐,我没那么善良。”我将手里的烟弯折,神情冷淡,“赌徒不值得信任,给她再多钱都会败完,手里拿着点把柄,才能让她老实。”
能为了一个赌字,把事业连带着合作伙伴一起坑进去的人,能是什么良善货色。
一次性买断她手里的股份,钱货两讫。
等元宇把所有的钱挥霍完以后,肯定还会再想尽办法从山渐弄钱。
现在山渐正处于发展的关键阶段,山庄建设正常推动。
在这一切彻底落实之前,我没那么多时间跟她纠缠不清。
捏着元宇的命脉把她送进局子里,等关个几年以后。
我已经能彻底掌控山渐,就算她有通天的本领也害不着我。
于情,我是帮元宇管着钱,拿着这笔买股份的钱,替她在监狱外养着她的孩子老人。
谁见了都得夸我一句大善人,良心企业家。
于理,我是为了山渐发展,没有哪个合伙人有立场谴责我。
利益一致时,再深厚的情谊都会节节败退。
这世上或许没有万能的东西,但钱绝对是最接近万能,能迫使人面目全非的物件。
杨姐很低的咳嗽了两声:“那就按你说的办,等会我就去警察局报警。”
“我去吧。”我让出了位置道,“姐,你们可以再叙叙旧。”
“思榆.....”
杨姐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颤动着,在激冷的空气中,我似乎听到了她粗重的喘息声:
“我没坑过你,我和元宇小学就认识了,她人生中的每一个关键时刻我都参与过,以前谁见了她都夸一句讲义气,我在国外最难的那一段时间,她和母父闹到决裂,都要出钱资助我的项目。”
杨姐并非是想要跟我分享她跟元宇之间的过往。
她只是困惑,只是不解。
一个能为了帮助朋友两肋插刀的老友,在时光的流逝中,最终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姿态。
理智上可以做出最好的决定,心理上却未必能接受突如其来的转变。
我道:“姐,人都是会变的,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不至于。”
杨姐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还有些发哑:
“亲母女都能为了钱反目成仇。更何况我跟她只是多年的老友,我支持你处理的方式,你不用因为我收手。”
“我只会为了钱收手。”
我宽慰似的在杨姐肩上拍了拍,给她留足了时间去跟元宇告别。
离山渐最近的派出所在三十公里开外的地方,打电话报警以后,还要等待警方出警。
我点开了报警电话,半晌都没拨出去。
太早把元宇送进监狱,山渐的股份转让就没办法办下来。
后续的难度也会增大无数倍。
要报警只是说出来吓吓元宇。
等她签订完转让协议以后,我才会真把她送进监狱里。
收回手机,我从小路朝着左边拐,那一处是能看见天上繁星的露营基地。
在除夕夜里,选择在外面搭帐篷看星星的人不少。
小孩手里拿着两根烟花追着赛跑,在黑暗中亮起的帐篷,像是一簇簇点火的灯笼草,又像是童话里傻到冒烟的蘑菇云。
垂眼皆是热闹,唯独我这块区域照不到光亮。
无人作陪,只有冷风和肾上腺素使用过度之后的疲倦疼痛。
冷清。
元宇也真是会挑时间。
什么时候反水不好,非要在除夕夜惹人心烦。
本该热热闹闹,一块庆祝大好人生的时刻,偏偏要让所有人的心情都为她所动。
拉链拉到顶,帽子盖在头上也挡不住透风的冷。
现在是我唯一能休息的时间。
等天色一亮,新活动的开展足够忙得我焦头烂额。
更别提我还要从元宇手上分割股权,对山渐里的内部员工进行新一轮的培训。
桩桩件件都不是轻松的事。
我苦中作乐地想,或许我天生就是个老板命,要成大事,精力无限,才会被动处理这一桩子破事。
一阵风吹过,稀稀拉拉的树木和绑在上面的灯笼晃出了影子。
我手机震颤的厉害,一接通,是我爸的声音。
“小榆。”老爸小心翼翼地问道,“打扰你工作了吗?”
工作?
现在是除夕夜,能有什么工作要忙?
我刚想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似乎已经有小半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老妈老爸以为我在忙,除了时不时发条微信关心我一下以外,也不会主动打电话。
除夕夜的一句问候,可能是他想了很久的决定。
我心中顿时充满了愧疚,低声道:“没加班。”
“哦哦,没加班就好。”老爸道,“我和你妈都很想你,你妈昨天看报纸的时候,说有个杰出青年长得跟你很像。”
我靠在长得张牙舞爪的树底下,听着我爸絮絮叨叨地说平凡的小事。
时不时回两句:嗯,好的,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