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影后睡醒了(1 / 1)

段竹只是礼貌微笑,一双杏眼却掩不住地多情有神。

这不是刻意的勾引。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双眼睛从来都是这样,即使冷漠也显得明亮。更何况,她这时愿意对他和颜悦色。

他平静地问:“什么事?”

段竹是出于基本礼仪,来感谢他的:“昨晚多谢你送我回来,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麻烦你了。”

何景有些意外,望了她一眼,只回道:“没事。”

段竹并未多打扰他,便离开了。

她也意外,按照传言和记忆,她以为何景应该明显地厌恶她,对她冷漠又差劲。但刚才他十分得体,即使冷漠了些,也在合理范围内,是个颇有礼貌的年轻人。

考虑这六年里自己经常惹他们事,他却没真正伤害过“自己”。段竹心里对他颇有好感,把昨晚的人情记在心里。

电影的拍摄也渐入佳境。她从小跟着爷爷在镜头下长大,对剧组生活游刃有余。眼下没了跋扈蛮横的脾气,即使不多么温柔,也让旁人如沐春风。和她经常打交道的化妆师、灯光老师都一改往日印象。

而只要她不搞事情,拿出演技,翁甫就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段竹有点适应不了他的殷勤和蔼,但据小瑶说,比起翁导之前受她的“欺压”,这不算什么了。

这样过了平静的两天,剧组转到本市一处老旧居民区取景。

这天在楼里拍一场两人调查环境的戏,男主有些怀疑是女主杀了她姐姐,要拍不少暗示的特写。最后一个是女主在上层看杂乱的阳台,男主在下层顺着楼梯缝隙观察她。

摄影师开玩笑地说:“这个太像暗恋者的角度了。”

翁甫笑他:“恋爱剧拍多了吧你。”

拍何景的特写时,翁导要求他既要包含对凶手的怀疑,又要有亲人间的犹豫、难以置信,以及出于理智的判断和克制。何景卡了十几回,一直表现不佳。段竹也要跟着他一遍遍重来。

最后只好先跳过。休息时,翁甫还和他反复讲这场。

段竹看他神情低落地走到楼后,许久未出来。想到自己从前这样的经历,有心点拨,便绕过去看。

何景独处时既没抽烟,也没在盯手机,只是看着楼的墙面。他听见脚步声,转身看到是她,有些惊讶。

段竹好意安慰道:“演戏有时候越在意越做不好,跟着自己的感觉反而自然。你有几次已经很好,翁导大概还要找些感觉。”

何景不知听没听进去。疏远又礼貌地点头道谢。

段竹本想离开,又觉得他似乎有点留意自己,想,他演不好那段该不会有与她关系不和的原因吧?

她思索片刻,道:“其实,之前我做的一些过分的事,很惹人讨厌。我该向你道歉。”

何景没有说话,但看着她。段竹隐隐感觉他的眼神作为一个普通后辈有些复杂过头,但又抓不住古怪。只以为他还沉浸在剧情里。

她友善地微笑:“但我想,比起口头的道歉,行为上的纠正更有诚意。……你可以相信吗?”

他只看着她问:“纠正什么?”

“我过去嚣张跋扈,做错很多事,也辜负了很多人……”

何景盯着她的脸,似乎想从上面寻找出虚伪的破绽。

她愈发觉得有调和的余地,说:“我也讨厌那样的过去。别人的想法还无所谓,但你的当然重要,我希望能暂时放下对我的芥蒂。”

他目光落在他们脚下的砖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认真解释道:“你是电影的男主角,我们之间总不能有误会。”

“……误会?”他飞快看向段竹,脸上转而露出讽刺又轻松的笑意:“原来是这样,真是抱歉。”

“你不相信吗?”

“不,是抱歉我的专业能力太差,竟然让现实情绪影响了拍摄,让您苦恼了。”

段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脸,甚至换上一副不适合他的轻浮笑容。眼神不禁流露困惑,她鲜少和人道歉过,如果不是这六年的变故,他又救了她一次……

何景笑道:“段竹、段前辈,这样好玩吗?”

段竹:“你一定误会了,我不是说笑,也没在嘲讽你。”

“你当然不是在说笑,你大概认为世界上人人都该纵容你、迁就你,因为你一点心血来潮的悔过就可以原谅,过去发生的事也轻易忘掉……”他冷笑着说,“你只是随心所欲、自以为是,难免惹人厌烦而已。”

……

重新拍摄时,男女主之间气氛隐隐有点古怪。但何景和段竹不和的事众人皆知。关系冷淡也不奇怪。

下午大约一点钟,如预报所讲下起小雨。段竹在二楼一个收拾出的房间休息,收到了一条来自经纪人的长消息:

五月底是段老诞辰九十周年,协会已联合两所大学及其它单位,打算隆重举办纪念仪式,还有诸多项目安排……打算如何出席,以下几种方案可供参考。

爷爷的诞辰又到了啊。

她随手搜了几条新闻,浏览了一会儿。扔下手机,双手托着脸颊,看着半敞开的阳台。

雨水沿着篷顶裂缝滴滴答答掉下来。

过去六年,每年诞辰她都会出席。可每次只引来更多非议。

那些言语冷嘲热讽,丝毫不顾及她是家属亲人。可事情明明白白地有图片,是“段竹”自己品行不端,利用故去爷爷的名声,给自己博眼球热度。被骂也是咎由自取。

大家都说,段导真是身后不幸,有她这样的孙女……

她一直觉得那些不是自己做的,连带外界的恶评,也不算是骂她本人。但事实是,无论是谁做的,都冠以“段竹”的名字,施加在现在的她身上,甚至牵连着身边的人。

连何景这样的无关人士都那么想,更别说……

段竹心里空落落的。

对面的二楼是个种满植物的园子,围栏后有两盆仙人掌,细长的掌叶沿着红砖搭起的空隙伸向下,楼顶四角支起葡萄藤的架。住的是一对老夫妇,没有租客,他们每天会上去打理花草。这令段竹想到自己年幼时住在祖父母家的情景。

她看了阳台许久,其间对经纪人回道“这次诞辰不参加了”。

晚上,段竹思索起曾经有过交情的人,记在纸上,一一拿手机查找。

六年前,与她关系密切的约三四人,一人去世,一人反目,一人关系归于平平……对她殷勤拥簇的数十人,有些飞黄腾达,有些一落千丈,还有一些鸿飞冥冥、完全找不到了。他们如海上之舟、各有际遇,但无一例外,都已与她划清界限。

远近云天暝暝,海雾潮云缓缓推移,记忆像不停歇的铁轨火车,她只在车站停留了片刻,它们就载着当时的同伴,忽地一下消失了。

段竹一夜未能睡着,其间又想起郑禹棠。

他是她友人之子。然而六年里自己和郑先生没怎么来往,郑先生在三年前去世,她都没在意甚至没记住。他的独子郑禹棠那时一定伤心至极。作为长辈,她也没能给予安慰照顾。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厌恶她呢?

南方城市的清晨,叶上滴着清露,风里裹了蒙蒙湿雾。天还没亮,段竹就到了化妆间,化妆师敏锐地察觉她眼睛微微红肿,像是哭过,看起来也没怎么睡。

化妆师这两天早已与她关系融洽,甚至为段竹对“谣言”打抱不平。见她这么失落,不禁心疼,拿了毛毯,让她趁机睡一会儿,下手刻意地轻。

段竹今天的拍摄状态也很不好,不断失误,几个简单的镜头重来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天的样子。

工作人员不免私下议论:段影后的“悔改”果然没超过几天,所谓本性难移,真是不该抱希望。

段竹神色平淡地说“抱歉”。更让众人内心不平。前两天装出一副要悔改的样子骗过他们,结果很快故态复萌,倘若真有心悔改,也该为自己的不佳表现感到羞愧、郑重道歉,更真心的应该委屈哭出来,而不是在这里持着架子说抱歉。劳累工作的可是他们啊。这位跋扈的影后黑历史虽然很多,但实在应该再加一条“骗子”。

翁甫想了她这几天表现,决定先停一会儿,拉她到楼后谈心。

段竹淡淡地笑道:“我还以为你终于要骂一骂我了。”

可“骂一骂”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变成了一件温柔的事。

忽然风大起来,旁边桌子上一叠纸被风吹散到边沿。翁甫随手拿起来,往纸上看了一眼:“是这一场,已经拍过了。”

段竹问:“是不是拍的不好?”

翁甫一时忘了怎么撒谎。

段竹低头笑了下:“要是可以,真想重来啊。”

一场戏想重来当然可以。可她的六年却无法重来了。

居民楼旁有一条臭河、一堆废弃物、几个硕大的垃圾桶,飞蛾、苍蝇和蜜蜂应有尽有,大家和谐、平等地生活在一起。

几个剧组人员正闲着聊天。

有人曾和段竹在一个剧组过,说目睹过段影后发疯的模样,和另一个女演员厮打着在地上滚来滚去,让全剧组都在围观。

有人说:“我也听说过,她还经常半夜和制片人出去,只要有投资方来,晚上就找不到她人。”

“听说她拍戏时还带好多不知底细的朋友到酒店开派对,场景相当糜乱,差点被人报警。”

“翁导之前采访说她是他女神,这回她怎么当上女主角的?你们说,会不会是……”

“不,我听说,她是靠总监制的关系,她们……”

“真是个烂人。唉,我们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主角。”

……

何景从空地旁树后走开,踢了两颗路边的石子进河里。

他沿着河边长道,看见一只猫的尾巴从车底伸出来,绕过猫,走到第二栋楼。

段竹和翁甫正在说话。

段竹先看到他,温和地对他微笑,让何景几乎以为昨天自己没说出过那些话。

翁甫也转头,招手道:“一场戏拍上三天也有过,这算什么。何景,咱们上次那部,有一条拍了……”

“五天。”何景说。

“对,还是你记性好!”翁甫亲切地揽着他,对段竹说:“别看他年轻,可是个学霸,名校毕业,学起东西飞快。”

“哪个学校?”段竹问。

翁甫说了串词。她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专业与影视沾不上边儿,是几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词。

“真高深,我连专业名字都听不懂。怎么会当演员的?”

何景没说话。翁甫道:“还不是长太帅,照片被发到网上火了,成了全民校草,刚好他们学校拍一部纪念影片……”

段竹头一回仔细打量何景:他是那种即使并非明星、也能引人注目的俊才,身材高挑,气质不凡,容貌挑剔不出的俊美,眉宇间一股克制的年轻锐气,沉默时也毫无木讷与迟钝。

的确是那种可以拿脸当通行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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