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愈发觉得有趣,他笑的阴险,“新娘的花轿在外面候着,请吧。”
他完全当乐轩不存在了,乐轩怒的面色通红,青筋暴起,他大叫道:“我家夫人早已嫁我为妻,岂能再由他人带走!”
男子哼笑一声,“不自量力。”
随后院外那些人一拥而入,乐轩自从到了潮汐,也跟着玄瑛习武,他在武学方便颇为天赋,玄瑛觉他是有底子的,乐轩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好,被家里人找武学师父教过几年,全当强身健体了。
男子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正中间那张石椅上喝茶,他只觉玄瑛身手不错,长的也相当不错,嫁给乐轩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惜了。
他们人数过多,个个还都身手不凡,显然是有备而来,僵持了半个时辰,玄瑛与乐轩的体力和内力都有些不支。
恍然间,白色粉末从上空落下,院中的人没有防备,被呛的睁不开眼,仅玄瑛无事,当年玄憶磨药,经常配些乱七八糟混合的东西来惹她玩,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这些药粉。
玄瑛抬头,正见院墙上翻身下来一个白衣女子,正是玄憶,她赶忙上前,将她手臂一抓,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回来了!”
两年前,玄憶随山中师父下山义诊,今日恰逢她归来,本想悄悄的给姐姐一个惊喜,竟是没想到会变得如此。
药粉只是普通的药粉,她刚才一下子全撒完了,除了让他们一时半会视线模糊外,没有任何其他效果。
乐轩依旧拼命厮杀,这些人好似怎么也打不完,方才玄瑛护着乐轩,身上多处被划伤,鲜血染红一大片衣袖,她早已使不上劲了。
玄憶从医许多年,化软了心肠,下手倒变得不轻易见血,且她早年就专心于治病救人,许久不曾重拾过武力,对手又并非等闲之辈,她护着玄瑛,又很难做到自保。
乐轩见她二人力不从心,便叫道:“这里我撑着,你们先走!”
又见二人丝毫没有动静,他又叫道:“族中的人!还有族中的人!”
“带他们走!“
他声嘶力竭,大叫道:“…快走!”
玄瑛强撑着一口气,一下便呵出“我怎么走!”
“你是我丈夫啊!”
乐轩回道:“你是我们的族长啊!”
玄瑛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觉五雷轰顶,面前一黑,身子控制不住的一晃,再也站不住了。
那人换了个位置,他靠在院门上,玩弄着手中的茶碗,悠闲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乐轩转身打倒边上一人,随即拉起玄瑛的手,将她狠狠一甩,丢出墙外,紧接着,他又抓过玄憶的手臂,道了一句,“替我照顾好她。”又是狠狠一甩。
院门口,茶碗被他捏碎,他抬手,只见手中碎片超墙面飞快射出,而后便是有鲜血飞溅出来,那人散漫的拍了拍手,作了副极为可惜的姿态,道:“差一点。”
一墙之隔,只听得院内高声叫道:“快带你姐走!”
当晚,雨下的很大,雨水被染成红色落进泥土,将田地也染成了红色,地里还有谷子没有收割,又被雨水打的凄惨,几乎要折断了腰。
玄瑛玄憶带族中尚存的人撤离了原来住的村庄,他们奔走两天两夜,到了另一处潮汐部落的领地,玄瑛与乐轩成婚之日,她提过这个地方,乐轩应当是记得的,待族中的人安顿好,玄瑛便在这儿的必经之路上,等他回来。
然一等便是一个月。
自乐轩进潮汐以来,玄瑛从未与他分隔过,要不是玄憶说族人受惊过度又对新的地方不适应,族长必须留下压阵,怕是她早就不顾生死的跑回去了。
玄瑛一等又悄无声息的等了一年,她日夜守在路口吹寒风,吹的心底发酸,抑郁成疾,每每又要做的一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偶尔陪族人说话聊天还要摆着笑脸,装作镇定自若,免得族人恐慌不安。
夜深人静,她便去小路上,天快亮时,她又赶会,见到玄憶,便会问句,“他怎么还不回来?”
顽疾难医,玄憶这一整年都在熬各种草药,研制各种丹药以备不时之需,玄瑛不听劝,无论刮风下雨她都要去守,终是积忧成疾,混乱了气息,伤了筋脉,玄憶没办法,只能替她养着身子。
每每玄瑛问起,她脑中闪过的都是乐轩最后说的那话,“替我照顾好她。”他已经表明其意,春去秋来,等的都是不归人。
玄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试着避开这个话题,终是怎么也避不开。
玄瑛想来也知结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心灰意冷又要强撑着身体和情绪,突然她一阵咳嗽,控制不住的倒下身去。
一年前,玄憶膝盖处正中那人扔的碎碗片,深深扎进肉里,她硬是托着带玄瑛走了两天两夜,直至落脚之地,族人暂且安顿下来,她才发现裤脚早已血红一大片,碎碗片卡进骨头里,她取了一个下午才将它取出,而后稍作休养,但总归没了先前那般方便。
玄瑛倒下,玄憶一接,一时腿脚发软不自觉的也倒了下去,玄瑛强撑着,她试图起身,不将所有的力量都压在玄憶身上,然她此刻无力,早已不知该如何站起。
她微微抬手,抚在玄憶的膝盖上,道:“若你当时没有回来…”
“那我会后悔一辈子。”玄憶道。
自那以后,玄瑛好似自个儿想通了许多,她也不再没日没夜的跑去等人了,只是她的面庞也冷了许多。
玄憶日日为她扎针熬药,运气通血,半年后总算有所起效,她身体上的病极少发作,族长的位置也坐的越发沉稳,那年她不过才二十多岁,就已变得有些老成,想来她心上的窟窿再也无法填补,直到又一年。
这一年,族里的人大致熟悉了这片领域,又建起了自己的屋舍,形成了一片新的村庄,好景没多长,村里又来了一批人,与当年的阵仗不遑多让。
自从那件事后,玄瑛早已下令不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潮汐部落休养生息,靠族中多年积累下的物质生计,包括与外族所有的交易都暂停,新住的地方也是十分隐秘,除了族长的亲属以及后来住进的人,不会有旁人知道。
这次来的人数是当年的三倍,一句话也没说,见人就杀,看势是要一个活口不留。
全族应战,族里老弱妇孺较多,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一鼓作气,能下地干活的绝不退缩,能拿的动锄头的也拿着武器,实在没力气的就护着小孩离开。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也要保留族中血脉,玄瑛自然是不能看着人灭族亡,她再次下令撤离。
玄瑛拼的头破血流,她凭一己之力忍着恶气将面前的敌人杀尽,身后的墙突然倒塌,她已然失力,被压倒在下,意识将要模糊。
她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支撑欲要垂下的眼眸,只见对面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他问他身后跟着的那几名手下,“处理干净了?”
玄瑛永远也忘不了那人的声音,便是当年那个害他失去丈夫的人,她恨的咬牙切齿,全身发抖,恨不得马上爬起一剑刺穿这个人的胸膛,然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
那人目光投来,似乎是注意到散落一地的石块在微微颤动,他拔剑,正要动身一探究竟,忽的身前又一个声音响起,“我要你的命!”
这个声音玄瑛更是熟悉不过了。
那人收了剑,笑道:“好久不见,族长大人。”
他又道:“你当年要是做了我的妻子,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玄瑛更加确定,后一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玄憶,她们一母同胞,自幼便被族中人混在一起,本就难分清,那人只见过她们一面,当时又被粉末迷了眼,不留心她这个妹妹,想必是没认出来。
玄憶一支匕首向他射来,那人斜身一闪,匕首直直的插在他身后的木桩上,玄憶趁他分心,纵身一跃,离了他的视线。
那人正要追去,他的身后便传来一声,“慢着。”
还趴在地上接近昏迷的玄瑛听到这话,心中一颤,她侧着头,只见那人身后又出来一人,他着深灰色长袍,衣领间绣着金丝纹路,腰间挂着一枚银白色玉佩。
那人俯身,恭敬唤他,“家主。”
玄瑛顺着他的锦衣华服,极度艰难的看到他的脖子,以及那张日思夜想无论如何都盼不到的脸庞。
玄瑛眼前一黑,再也没有力气,她趴着,几乎整张脸都贴在土堆中,恍惚之间,只听他道:“我去追。”
半个月后,玄瑛醒了,醒的地方就是这里,潮汐部落的旧宅,族里人说她是自己迷迷糊糊,踉踉跄跄回来的,那些人将村子扫空又挖地三尺好似在找什么,最后应当是什么东西都没找到,那个家主勃然大怒,一把火烧了村子,而玄瑛握着一把匕首,换若失神般寻了好几天族人逃跑的踪迹,一路把他们带到这里后便昏厥了过去。
从此,全族人不再与任何外来人交往,凡是有人踏进潮汐部落,不留情面当下处死,并要求男人要习武,女人会拉弓。
听完这个故事,单姜萧几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此前他们只知道潮汐部落低调且无情,大门紧闭与世隔绝,几乎消失于江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会被伤成这个样子。
上卿书房里有一本书,司幽曾经看过,写的就是古老部落潮汐一族,他们早年就不常与外界接触,财力资源方面靠多年积累是相当的丰富,据说他们还有着外界不为人知的秘密,例如养生大法,武功秘籍,玄门医术之类,书中写的隐晦,司幽也没有深究过。
她想着那个家主大概也是想要这些,借此一骑绝尘,壮大家族,只是她难以置信于一个江湖传说,竟害的安分守己,不问世俗的世外之人平白引来杀身之祸。
照凝儿所说,二十年前,那个家主装作普通人取潮汐族长为妻,两年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怒之下,本性暴露,那么二十年后,他若没出什么意外,应当还在这世上,便在这几个世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