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府里的心惊胆战,换到进了宫的,倒反而淡定了,跟回自己家一样,不说大摇大摆,也是一路没受什么阻拦,心理素质摆在那儿,不说谁都不知道这人图谋的是篡位。定准了廷尉军正午三刻围殿,提前一天就算是探路了。
公孙刿今日下了朝就该走的,可他却特意多留了会儿,打的是给太后请安的名头,哪个不长眼的敢拦?
他前一脚刚从乾寿宫出来,后边就跟着大皇子,大皇子说是来请安,实际蹲点就蹲他一个,见着了眼睛一亮,提袍就上前来。
论辈分,他是独一辈,大皇子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论理,公孙刖上去也得行礼喊一声叔父,又叔又父,再尊重点儿就是皇叔父,放足了千儿,好像完完全全是真心拿他当长辈来的。
公孙嘉奥打压内阁,等同于打压大皇子,这个都不消多说,何况公孙刿从来没把大皇子放在眼里,小兔崽子知道什么,跟着瑀夫人学的不着三不着四,一肚子妇人的墨水,名声是好,温润如玉不欺压下人,可身边一群利来而往的墙头草,他拿什么跟自己争?
万松雪以前不是没打过拉拢彻侯的念头,可后来事情多了,那么多大臣赶着往大皇子身边凑,她料想十个臭皮匠总能顶一个侯爷吧,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公孙刿料的八九不离十,大皇子没事好好的干嘛要蹲他,现在连他这个做儿子都有些不满了,他父皇为了个前朝的女人,搅的上京天翻地覆,四皇子连毛都没长齐,这就隐隐有越过他的架势,加上前阵子含凉殿传话出来,说圣上有意先赏个爵位,往后就是做不成太子,也能保个衣食无忧。
他可去他的衣食无忧!
这个大皇子做的实在窝囊,可没到山穷水尽之前还是不能放弃,公孙刖笑的舒畅,给自己叔父请安:“布政司的差事不好当,倒是叔父的折子一上去,父皇连进膳都香了,是我这个做儿臣的无能,叫叔父受累了。”
公孙刿摆摆手,说哪能呢:“一家子人,瞧大皇子这模样就想起我同皇兄小时候,可见青出于蓝,有时候大的未必不如小的,改明儿我同圣上说一嘴,贵妃那儿弄的忒不像话,没有皇子未及冠就封爵的道理。”
有时候话不要说满,也不要当真,重要的是个态度,公孙刖知道不过都是些场面话,可听上去彻侯是站干岸的,叫他放心了些,至少他动手把昭圣宫的底牌抽走后,公孙刿也没必要掺这趟浑水。
当然这些都是未知之数,饶是公孙刖都没想过,他自己都没来得及下手,自己这叔父就早早地定了时辰,兴许明日就要变天了。
一有大事就要变天,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我抄完最后一本维诘摩经卷,手腕酸的都挂不住油壶了才搁了笔,脑子里计算着时辰,不管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先不论邓夫子知道了会不会被我气死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说想反悔也不太可能。
不管我抄经念佛管不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该发生的,也还是会发生。
就是每次有什么大事发生时,那一日的天气也一定不会好,街上的人也会特别少,感觉都是套路。
这不是我异想天开,而是我的经验之谈。
公孙刿将日子定在十五,听上去像好日子,但也不一定就是吉利,靖宫国破那日离傅忌的千秋宴才过去了多少天,不照样被北地的兵马给踏破了,这看得不是过程,也不是结果,只看谁有这个命罢了。
昨天他回府了,但是哪里也没去,留在书房和底下人做最后的部署,每一环节都要仔细对过,这样是成是败都没有遗憾,他一直都这样,做事要做圆满,赢了不自满,输了也要输的让自己心服口服,否则谁劝都不听。
我劝了,但是不管用,当一个人铁了心要争取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任你说尽千般都是枉然,他肖想那个位子不是一天两天了,靖国的覆灭给了他这个契机,错过了,兴许就要跟傅森似的一年复一年,三年复三年,可得到了之后又能怎么样,他大约是有信心的,等把皇兄的人处置干净了,再腾出手去收拾傅森也不迟。
今日从晨起时我就一直不错眼地抬头看天,天是暗沉沉的不见光彩,明明前儿还是响晴薄日,一到点儿了就开始刮起风,大旋风卷着小旋风,过去一阵就落几片叶子,打了几个弯躺到地上,下人踩到上头就是沙沙地响,好像再重一点,就像踩在人的脊梁骨上,无端就有一股肃杀的气息。
天公不作美,好像无意间就为这次的内乱又添了一笔,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侯府戒严了,下人们胆小的都不敢露面,可能是躲在角落里发抖吧,舒窈一介夫人,很难说这时候心里不发慌,也破天荒地叫我去她的院子叙话,其实没什么好叙的,可我也还是去了,她应该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男人在做什么,娟秀的脸上还是和往日一样恬静,可一动起来就露了馅,外头稍有些响动她便下意识地朝门外张望着,十个指尖都发白没了颜色,咬着牙根用力着,几乎把手里的巾子绞的死紧。
我和她没话说,倒是彦姬看见我来了很惊讶,粉白雪嫩的小脸上尽是不满和戒备,看我就跟阴魂不散的瘟神一样,走哪儿哪儿不太平(倒是没跟阿宝似的看我像狐狸-精,算公孙刿教养的还成)。她和我老相识了,我那时还气她来着,说她娘不过是个侍妾,我可是正儿八经要来做侧妃的人,把她气得两只大眼睛眼泪汪汪,公孙刿还叫我不要和小孩子置气。
当时说的是玩笑话,可当着孩子的面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说没有那么点子私心我自己都不信,当时是喜欢他的,觉得这人不靠谱,只是个贪新鲜的,可脸蛋生的漂亮,手里的丹青也画的讨人喜欢,加上之前在洛之贻手里救过我一回,见面总以为有三分交情在的;
怎料世事无常,我被邓夫子带出了宫,临走前还坑了洛之贻一把,如今回来了,更是什么名分都没有。
所以舒窈有福气,我没福气,她男人至少还在身边,可我的男人却不行了,被埋在丘祢了。
软绡罗的巾子嫩,经不起折腾,力气一大就嘶拉一下撇开一个角,也怪日子不对,在这要紧的当口,做什么都瞧着像是别有用意,她就这么一溜神,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去了。
我看着舒窈魂不守舍那样,真是一点都不上道,这点都稳不住,那她侧妃的位置算是到顶了。
只有自个儿经得起风浪,才能在男人身边站的长远,她管好后宅顶多是管家管的不错,可要说朝政上的辅助,那绝对是差了一程子,且有的好熬了。
“这么早就开始坐着,你要不还是吃点儿吧”我好心提箱她:“廷尉军背后是提督府,提督府背后才是布政司的人马,就是宫里头要闹起来也不差这一会儿,你就是把指甲绞断了都没用。”
舒窈听见就当没听见,冲我虚搭理了一声就别过脸不说话。
话都说到了,人家不理会是人家的事。我撇嘴,换了个院坐真有些不自在,北地的人不好风雅,什么务实来什么,像公孙刿这样好品味的皇亲贵戚实在是少数,舒窈的院里也是精巧的,一寸一寸都沉淀在脚下的青砖绿瓦上,就是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思去欣赏,都在等外头的人传话进来,成还是不成,再晚都得有个决断。
我心里也急,可知道越到了这种时候越急不得,反倒是孩子幼齿不晓事,陪着枯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不住地挪屁股,眼睛一下一下地朝门外打量,不是在等人,而是想着外头花园里的鸢萝开了,该那个大兜子罩蝴蝶去了。
孩子的心里装不下更多的东西,吃喝玩乐正当时,谁去管龙椅的归宿,哪怕那张椅子他们父亲惦记好多年了,这会儿也是捉蝴蝶最大。
公孙彦姬唤了自己娘亲几声,说想出去逛园子,就在侯府里头走,不往外瞎溜达,舒窈开始没理她,她于是又说了一遍,原本满怀希望以为能行的,谁知道舒窈听后就瞪她:“你就呆在这儿,那也别给我去!”
娟秀的人生气也没太大杀伤力,但偶尔来一回就足以了,镇住小孩是没什么问题。
我没有孩子,也照顾不来别人的孩子,只管自己一个人托腮愣神,回忆起先前的几个月就跟做梦似的,好像和公孙刿近距离相处的日子,竟然还没回程的路上多。
这时候再弄什么日观星象等于白搭,除了感觉自己的心在彭彭直跳,快跳出三界以外,别的一概都不入我的眼和耳朵。
我就想知道现在宫里怎么样了,还有嫦云怎么样了。
我心里很门清,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是嫦云这回不打算原谅我了,那我也认头,多一个冤家总比少一个妹妹好;
我这都是为了长远打算,她怨我怪我我都认。
只要她别再做傻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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