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再醒过来的时候,却觉得不太对劲,一睁眼,不是房里青色的帐幔,心头一紧,刚要起身,却触到手边的一抹温润。
“安……”薛绍一个字还没说完,就没发声了,单手半撑着上半身起来,把身上的毯子匀了一半,严严实实盖住正抱住他另一只手的人儿,这才半靠着车厢,掀开了帘子一角。
不时还能听见马蹄声,不难猜。
只是,薛绍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
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薛绍想不起来了,他记得,他刚才还在喂她吃蜜饯来着……
“右一。”薛绍看了眼暗格,捻了粒瓜子,掂了掂,转瞬之间就飞出去了。
瓜子砸了右一的脑袋,右一气鼓鼓的准备抄家伙,却听见了声音,一回头,瞧见自家公子靠在车窗边,正懒洋洋的看着他。
“公子?”右一拉着缰绳,凑近马车。
“我是怎么上车的?你跟姑娘说什么了?
”薛绍磨了磨后槽牙,缓声问。
“我……”右一只想哭,他家公子还是好好办案吧,这料事如神,也不知道两位主子是谁学了谁的,昨儿被姑娘好一通问,皮都扒了一层下来,直到什么都交代了,姑娘那才作罢,得,今儿公子又要问他!还不如打死他右一算了!反正往后也用不着他递信送东西了!
“还剩多少?”薛绍是真想打右一,得,他这回怕不是好好哄哄就能解决的了。
“公子……”右一哭丧着脸,都快跌下马了。
薛绍一阵头疼,看了眼右一,放下了帘子。
这马车的规格,不是昌平伯府用得了的,应该是李家的。
外面已经不全是京都的风貌了,看树叶和日头,应该是正在向北走。
只怕那时他毒性发作,恰好被她看见了,那么,他们现在这是去……
药王谷?
那么远,李家怎么肯?
给了马车还配了侍从,寒露姐妹和立夏春雨他们都在,还有一队侍卫跟着。
薛绍愈发觉得他对不住安安。
三天两头因为他被人非议,现在又是这么一出,她怕是花了大功夫才说服相爷走这一遭的。
京都最近忙着立储君、大封皇子,还要选妃,他们这赶在东宫选妃前就把婚定了不说,现在直接人不见了,要是问起来,怕是难以善了的。
她自己想偷偷摸摸去都犹豫再三,现在却大摇大摆带着他这么就去了……
这毒,不致命,还不至于她这样做的。
时机到了,那人只能给他解开,那人倒是想毒死他,可惜他也不敢。
昌平伯府不足为惧,薛子易再怎么被赏识,也不过是个官场新人,还有个薛家在拖累他,可是,定了婚期,薛子易就是李家的女婿,李家的女婿横死,不管是哪种死法,都不可能善了。
薛绍看着已经睡熟了的人儿,拨开随着马车晃动挡住她脸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这时才发现她这发髻于往日大有不同。
这是……
妇人髻?
薛绍抚着寸寸青丝,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挡不住。
触及她眼下的青色时,又是一阵心疼。
要是他跟她说了,何苦她如此呢。
不,她要是知道了,搞不好是要翻天的。
定会早早送他去药王谷。
药王谷灭门不假,可是,药王谷毗邻东寒,天气极端,有一味道地药材,可解百毒,辅以药王谷秘药,世间万般毒药,皆可医,哪怕是鹤顶红,都能治。
他说与不说,这药王谷,这一遭,是非走不可的了。
薛绍叹了口气,也好,他有些事也要跟师父讲,不光安安想师父了,他也想。
搂着怀中人,薛绍也很快再次沉沉睡去。
而怀中人,正被一个个噩梦扰着。
“主子,薛公子这是中了毒,现在还没有伤到根本,只是影响伤口愈合,再往后月余,会更加嗜睡,直到毒入脏腑、腐蚀肌理,就再也醒不了了。”寒露姐妹俩细细看了半晌,莫说药方,就连数日前的药渣都从土里刨出来了,这才开口。
“现在怎么治?你们见过这种毒么?有多久了?”李予初攥着手,越想越怕。
阿绍平素是不喜与人来往的,是什么人能给他下毒?
“这种毒,有些熟悉,却是没见过的,我们还要再去查查才能决定用什么药比较好,至于多久,半月之上,再具体,得问问公子身边的人了。”
寒露想了想,没想起来,这毒,他们药王谷有两种类似的。
一种是让人昏睡不醒。
另一种,是让人才脏腑开始腐烂。
两种,都是慢性的,药效却极猛。
李予初闻言,看向右一他们。
“姑娘!我不知道啊!我们是不可能害公子的!”右一跪的很干脆,刚才还没反应过来呢,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我知道。”李予初知道右一脑子直,但是,不用这么直吧?
这两个人,一个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另一个,是从土匪窝里拖出来的,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汤药不管用了的?”寒露憋不住了,这毒太熟悉,分明是药王谷的东西!别以为换了层皮她就认不得了!
这四洲之内,没有哪家是制毒的,但凡是拿得出手的毒药,药方大半出自药王谷。
“就,就上次休沐日左右,十天前!”右一他们俩细细想了想,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那就是半个月没错,主子,我们先用药治了这外伤,这毒,我和阿姊再去商量商量?”
“你们决定吧……”李予初抿了抿唇,半个月……
半个月,那不就是婚期定下来的那段日子?
那会是谁?
冲着谁来的?
李予初想不出来,却怕是因为她、因为她家。
“你们起来,好好的跪什么,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右一,跟我出来。”李予初攥着手,不忍心再看换药,转身出了里间。
清韶院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台阶下的兰草打眼一看就是新栽的。
这是薛绍母亲生前的居所,她生于南方,京都许多花都与南方不同,她生**花,嫁过来后,更是栽一院子的花。
李予初只听阿绍提起他母亲过两次,每次里,都有满院子的花,各种各样的花。
李予初挪开眼,又看见了远处墙角的一片荷花,大概是没栽多少,只有三两枝开了花,迎风招展,好似随时都要折断了。
“右一,这院子里的花,是他亲手栽的?”李予初缓缓出了口气,要是顾氏还在,今日怕也是不好过,不过,她若是还在,单独辟了府出去,日子自然好过了。
生性喜花的人,该是好相处的。
“……是,公子说,他闲来无事,多种些花花草草,改日再抱只猫来,让姑娘您养着。”右一挠了挠头,照着原话说。
“让我养?我何时说要养猫了?”李予初问着,嘴角却是弯了又弯的。
“不与你贫嘴了,他那几日不该是在府上养伤的么?何人来过?为何而来?几时才走的?拿了什么东西来?”
“右一,你这送了这么久的小玩意儿,我说的话,能不能听的,你该是心里有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