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之后,各回各屋,温峤照例先去拜见母亲。温峤父亲去世的早,只留下他一个儿子,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温峤的母亲与刘琨的正妻是姐妹,都出自清河崔氏,她虽是大家闺秀,对儿子的牵挂却与寻常妇人无异。
温峤刚一进屋,就被崔氏拉着坐下了,崔氏神情凝重的问道,“峤儿呀,我吃饭的时候听人说,你马上要出使江东了,有没有这回事呀?”
温峤看向母亲,却见她眼中写满了惶恐,不自觉的低头避开了目光,一时无言以对。
崔氏是个聪明人,从温峤的反应里已猜出了结果,顿时涕泣交加,边哭边嘟囔道,“娘知道你肩上胆子重,但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温峤憋不住了,安抚道,“娘,别胡思乱想,去江东距离虽远,但多是朝廷辖区,又不是去打仗,何必那么在意?儿子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啦!否则你这样,我也吃不下、睡不着啊!”
崔氏闻言止住了哭声,又啜泣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问道,“儿呀,你什么时候走呀?”
温峤堆起笑脸回答道,“这事还没说定呢!怎么也得等上十天半个月,您现在着什么急呀!”
听闻此言,崔氏略感心宽,回应道,“哦,那还好,还好呀!什么时候定下来,记得跟我说声。”
温峤满口答应,崔氏担心他累了,又急忙催促道,“娘这没事了,赶紧休息去吧!都忙一天了。”
温峤深施一礼,转身离开,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温峤却辗转难寐,一会儿思索当前的形势,一会儿担忧国家的前途,一会儿又发愁将来如何跟母亲辞行。
长夜漫漫,不知几时起,温峤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正在这时,忽有侍卫敲门。温峤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的看看窗外的天色,不过黎明时分。
简单披了件衣服,温峤出门问询,得报说城外有人来访,点名要见他。侍卫说来人是名鲜卑大汉,刘琨昨天刚说要与鲜卑搞好关系,侍卫不敢怠慢,这才硬着头皮来叫温峤。
温峤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简单梳洗一下,换了身利索的着装,挑了匹好马就出来了。
出城一看,来人果然是段文鸯,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见了温峤就嚷嚷道,“你怎么才来?我这一晚上都在想今天去哪玩,天快亮了才过来找你,你咋还没起呢!”
段文鸯直爽如此,温峤颇觉有趣,轻轻一笑答道,“是我错了,我没你那么健壮,奔波了几天就有些乏了,让你久等了。段兄今天打算去哪呀?”段文鸯年龄略长,温峤以兄相称。
一说到去哪玩,段文鸯瞬间抛开了刚才的情绪,兴奋的说道,“昨天听你讲了霍去病封狼居胥,我就想去看看,可总觉得有点远。还是先去碣石吧,看看魏武赋诗的地方,今天还能赶回来。”
温峤闻言一缩脖子,心说段文鸯也真敢想,狼居胥距此不知几千里,几百年来都没人去过。碣石虽然近些,但想当天就赶回来,那是要跑多块呀!见段文鸯那么积极,温峤又不想扫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二人饭也没吃,就拨马启程。
段文鸯纵马狂奔,一溜烟的没影了,亏温峤也上过战阵,还专门挑了匹好马,愣是连影都追不上。温峤凭着感觉又追了一阵,这才远远的看到段文鸯,他正催马往回跑。
来到近前,段文鸯一脸不解的质问道,“你怎么跑的那么慢?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温峤心里暗自叫苦,却没有辩解,而是回应道,“段兄有所不知呀,中原人骑马出游,都是边走边聊的,你跑的那么快,咱俩怎么说话呀!”
段文鸯一琢磨,点头答道,“那也正好,你再给我讲讲其他名将的故事吧!听得可带劲呢!”
温峤喘了喘气,喝了口水说道,“没问题,那我就先讲一段……白马银枪赵子龙!怎么样?”
段文鸯连连称妙,于是温峤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听得段文鸯津津有味,两人越走越远。
刘琨起床后,到处见不到温峤,一问才知道他的行踪,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刘琨径直去拜访了韩据,他目前也住在小城,刘琨向他打听了一下段匹磾儿女的情况。
之后刘琨前往蓟城,打着议事的名义去找段匹磾,交流了一下联络诸侯的事。经过一番商量,哪些诸侯值得联络,哪些人不值得信任,二人心中渐渐有了谱。
正事谈完之后,两人又拉了拉家常,然后刘琨问道,“段公,犬子刘群年方弱冠,尚未婚配,您可有意招他为胥?”
段匹磾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往,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太好啦!说来也巧,我有个女儿正好到了婚嫁的年纪,实在是太巧啦!”
段叔军颇为意外,向刘琨追问道,“敢问贵子刘群,可是贵府中唯一的嫡子?”
刘琨笑眯眯的回道,“确实如此,二位若是没别的意见,我可就找人择良辰吉日了。”两人心花怒放,连连答应,连段叔军都喜出望外。
不怪二人如此失态,而是刘琨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那时迎娶正妻,只讲门当户对,刘琨此举,大大提升了段氏的门第,这在当时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鲜卑诸部一直被中原人贬斥为蛮夷,其门第是上不了台面的,想同高门联姻,没人看得上。
虽说仗着实力强悍,没人敢轻视段部,联姻也不是没有,但多是嫁女儿的。比如韩据,再比如王浚,都曾将庶出的女儿嫁到段家作妾,却基本影响不到门第。
但这次可不一样,刘琨派出的可是自己的嫡子,他将来要继承刘琨的爵位。这次若能成婚,段匹磾的女儿将来就会成为刘家的主母,有了这种地位,谁还敢再以蛮夷相称?
乱世中没那么多规矩,十多天后,两家儿女在一片祝福声中成婚,刘琨与段匹磾又结拜成兄弟。参加完婚礼,两家文武不自觉的放下了隔阂,彼此感觉亲近了许多,一时亲密无间,连段叔军和杨桥都颇为改观。
《晋书?刘琨传》:“匹磾见之,甚相崇重,与琨结婚,约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