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李隆基有些疲惫,睡得早,武贵妃亲自服伺李隆基躺好,见他没有兴趣,也不打扰,只管起身收纱帐,拿过一把罗扇在他的身边轻轻摇,二人同床异梦,各怀心事。
就是在这时,高力士传话进来的。
入夜宫中落锁各处不能行走,非有大事不能来见皇上,这是死规矩。李隆基和武贵妃都警觉地坐起身,。
高力士就跌跌撞撞跑进来,带着哭腔回道:“皇上,李隆基!豆卢娘娘病危!”
李隆基和武贵妃大吃一惊。李隆基也不顾夜深不出宫的禁忌,带着武贵妃连夜去了豆卢氏的宅子。
上次豆卢氏传过突然中风的消息时,李隆基带着武贵妃亲自过府,当时太医诊断的,只是捱日子罢了。武贵妃心知肚明,这病是怎么来的,见豆卢氏躺在榻上,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只当是药起了作用。
等到后来陆续有消息传回,她才知道,这老太婆又甩了花招,不过这次行动低调之极,让武贵妃都有些下不去手了,豆卢氏既然已经示弱,没必要赶尽杀绝,就让她苟延残喘吧。
今天豆卢氏突然发难,倒让武贵妃有些措手不及。
李隆基走进豆卢氏的房中时,心中不是没有愧疚,养母为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干预。要说原因,倒是因为帝王的任性骄傲。虽然豆卢氏于他有恩,可那些年把他掌握到股掌之中,对他讲也未尝不是一种羞辱。心里有了这个结,总归要找机会发作出来。武贵妃只不过是做了他想过的事,前面有些过份,后来豆卢氏的翻盘,把事态调到最好的位置,也就算两不相欠了。
但是现在,乍见豆卢氏憔悴苍老的脸,李隆基的心还是紧缩了一下。
“阿瞒啊……”豆卢氏浑浊的眼中涌上泪来。李隆基上前一大步,抓住豆卢氏的手,贴在脸上。这时他才发现,已经是泣泪横流了。
床上躺着的老妇人,陪他走过了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她对他的好不求回报,不需要他的赏赐,不需要他的权势,她若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不管在世人眼中他多么强大威仪,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孤独无依的小阿瞒。
“阿娘好好养病,阿瞒招最好的太医来,只要阿娘能好,以后搬进宫里去陪着阿瞒一起住,好不好?”李隆基急着许诺,急着把心里的不安和良心债甩掉。
“阿娘已经不行了,想跟你说几句贴心话,让她们出去吧。”豆卢氏不看武贵妃一眼,她也明白,虽然不甘心,也只能随素言娘子退出去。
两个女人守在门外,都支着耳朵想听到里面的对话。
时间过得很慢,李隆基再走出来时,脸上的泪已经干了,他示意武贵妃进去,就坐在一边,陷入沉思。
武贵妃讨厌这种见面的方式,尤其是现在,她完全处于劣势。
武贵妃一夜没睡,满脸憔悴,原来四十多岁的女人,稍不用心就显出老来。她不敢跟李隆基照面,低头进了豆卢氏的屋。
这屋子武贵妃来过很多次,还是觉得恐惧。许是豆卢氏年长了怕风,屋里设了三层帏幔,都用蓝色织锦,银丝花纹在烛光下反着诡异的光。武贵妃总觉得这重重帏幔后藏着无数秘密,也包括她的。
满屋的药香,豆卢氏直挺挺躺在塌上,被子拉到下巴。武贵妃想起另一个垂危的老人,则天大帝。她不知道是不是临死的人都会显得很小,在厚重的被下,几乎看不到她们消瘦的身形。
武贵妃走近塌边,只见豆卢氏荣光满面,脸上皱纹都开了,想来是老人儿说的回光返照。
豆卢氏在等武贵妃,她把全部的力气全留给了她。
武贵妃跪在豆卢氏塌边,轻声说:“娘娘留点力气休息吧,好好将养。”
豆卢氏一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目光灼灼盯过来道:“王皇后的事,你做的挺利落!”
武贵妃心里一惊,没敢抬头,这个老婆子都成了活死人,耳目还挺多,还好她要死了,不然还真是麻烦。
豆卢氏道:“你不要想,我快要死了,没人治得了你。你还记得当年我让你服下的盅药吧?记着,这只是对付王皇后,如果有一天,你想对付皇上,你要知道后果……”
豆卢氏突然说不下去了,直着脖子使劲吸了一口气,头一歪,脸如缟灰。武贵妃已经失声叫起来:“娘娘!娘娘!”在外面的李隆基冲进门来,扑到豆卢氏身上大哭起来。武贵妃也跟着痛哭出声。
泪光中她突然瞥见豆卢氏的手搭在床边,枯缟的食指直楞楞地指向自己,心里一寒,难道药盅的事是真有的?武贵妃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本以为王皇后倒了,皇后位置就是她的,不知李隆基打的什么算盘,迟迟不见立后的旨意,倒是封了她一个武惠妃。这是李隆基新近在宫中改制设的三妃之一,惠妃是三宫之首,在宫中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是没有皇后的名号罢了。武惠妃不知,当日豆卢氏在李隆基耳边嘱咐的三个字就是:不立后。
知道小九儿临刑的日子近了,念奴急着给她赶件新衣服,奇怪的是李龟年一直没有露面,念奴只能拿着手边的旧衣服改。每天都做到深夜,总算把大体整饬好了。
这日念奴起个大早,刚要认线,就见门开了,进来几个婢女,手里都端着托盘。费大娘跟在最后,面无表情地说:“这是阿端娘子让送来的,小娘子原来落在武府的衣物。”
念奴低下头继续做活,淡淡地说:“谢谢阿端姐姐好意,这些东西我不需要了。”
费大娘让婢女们下去,关上门,这才说道:“小娘子打好主意,现在武贵妃当皇后是指日可待的事,你是可用可不用,既然娘娘有恩典,就谢恩罢,别矫情了,若是失去这机会,你要终老宜春院不成?”
念奴冷冷一笑道:“我孤身一人,死在哪里都一样,你把东西带回去吧。”
武贵妃正在郑国夫人处,给念奴送东西是她的主张。现在正是后宫空虚的时候,把念奴充盈进来正是好时机,不想念奴不领情,依旧记恨香囊之事。
阿端娘子赔笑道:“娘娘,这事怎么办是好呢?”
武贵妃沉吟不语,郑国夫人轻轻笑道:“难得这孩子有情义,她现在仗义为茅小九儿,以后就能仗义为你,只要你交到她的心,这是可交之人啊。”武贵妃霍然开朗,也笑道:“母亲看人准着呢,来日方长,不急一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