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李龟年刚刚红极一时,就打发走了重九,不为别的,是因为发现重九为还赌债吞了他的巨款。要说重九也是对他有恩的人,只是他记着沈妍的事,心里不肯原谅,一心想撵他走,贪没钱财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这些年过去了,李龟年经历的事也多了,再回头想,总觉得自己是做得过份,现在见师傅出面,忙让进府中。
重九背着手在小花厅跺着步,叹道:“窗外的榴树都这么粗了,妍儿坟上的树也成材了吧。”李龟年咳了一下,他不想再提往事,引起心中的恨意,不知为何重九非得去揭伤疤。
重九坐到桌前,李龟年已经命上摆好酒菜。重九也不客气,自己拿起酒壶,李龟年接过去,为他满上一杯。
重九点头道:“你比原来懂事多了。”
李龟年自斟一杯陪饮。
重九抹了一下胡子上的酒说:“你知我为何而来?”
李龟年摇头道:“师傅既然来了,就住下来吧。”
重九笑道:“我还是给你讲讲这些年我怎么过的吧。”
当年李龟年打发走重九时,也算是讲究,钱是给足的,只要他好好过下辈子不愁吃喝。可是重九那是玩乐惯的人,哪里肯就回乡下安生过日子?他偷着留在了长安,开始一段时间还算安份,没几天手就痒了,出入赌场几次就把钱败了个精光。他也没脸再找李龟年,就找一家相熟的青楼做了教师。合该出事,那日本不是他当值,喝了酒回来,就听里面闹得厉害。他挤进去看热闹,原来是来了位难缠的人物,是当朝名臣的公子,生得洒脱不俗,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就在女人上有怪癖,跟他睡过一夜的都是遍体鳞伤。今儿个他看中的正是重九的女弟子,让人拖着往外走。
这女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嗓子都喊哑了,死抱着柱子不松手。公子急了,上前挥马鞭就抽。重九本来酒意上头,走路都趔趄,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过去就把鞭子反手夺下,照着公子的头脸屁股没头没脑一阵打。众人开始都没拉着,这公子人品极坏,别说外人看着厌恶,自己的家人都恨得牙痒。等着看他的苦头吃得差不多,又怕他回头责备,众家人这才一哄而上,把重九按到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公子哪受过这委屈,直嚷着要打死。有好心人上来劝道:“快叫好郎中瞧伤吧,可别落了疤。”这一句打发走公子,再看重九,命是保住了,伤势可不轻。青楼的老板娘出钱把他送出城将养,只一点,命根子伤了,再也治不回来。那边公子把伤养得差不多,一直想找他报仇,他左思右想,干脆进宫做了公公。
“说来可笑,最后为了救个女弟子,把命根子都扔了。”重九自嘲着又倒了一盏酒。
“师傅你怎么不来找我!”李龟年叹口气道。
重九狠灌下一杯说道:“你定是以为我拆散了你和妍儿,没脸见你?其实我是没脸去见妍儿,那可是我的女儿呀!是我贪心,想让她攀上高枝,嫁你终归只是个乐工的老婆,哪有当侧妃风光呢?”
李龟年做梦也想不到,沈妍竟然是重九儿的亲生女儿,这理由无从反驳,整个人都呆了。重九老泪横流,半晌才说道:“长话短说吧,我现在宫里杂役,管着犯事儿受罚的宫女太监,听说你徒弟就关在我那里。明天上午我当班,你要带话不?”
“要!”李龟年忙道,略一迟疑又加了一句:“能不能见一面?”
“见面是能见,只是怕你这里不方便,你还是待罪之身,万一被人撞见了,再卷进案子里就说不清了。”重九想得周到。
“我徒弟的小姐妹进去见见呢?”李龟年不想放过机会。
“扮成宫女也能带进去,只是当班的人都要打点一下……”李重九沉吟一下答到。
李龟年大喜过望,忙起身满上酒说:“师傅放心,用多少钱只管开口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重九回宫去接应,李龟年给他包上一包价值连城的珠宝,又匆匆到宜春院找到念奴。他把情况简单一说,为了见小九儿,念奴是刀山也肯上,连连点头。
念奴换上宫女的装扮,重九在宫门夹道处接应,都是打点好的,都当看不见。念奴很容易就进到宫中。重九弯腰弓背走在前面,一路上一直小声嘱咐念奴,不要久留,说两句话就走。
念奴也是提心吊胆,头也不抬跟着他。重九轻车熟路,带着念奴三绕两绕到了一间房子的后面,他指着带铁栏杆的小窗说:“就在里面,你过去说两句就走吧,等一会儿来人提审了。”
念奴没想到连面都不让见,也不敢多问,只好走到窗下,低低叫小九儿。
很快里面传来小九儿的声音。
“念奴姐姐?怎么是你?你也被牵连了?”小九儿急切地问。
念奴忍着泪说:“没有,我来看你的……”
小九儿打断她说:“快走,这里是是非之地,你快走,香囊被动过手脚了,我数过原来的祷告词是八字,现在变成了十二字,你小心……”
念奴吃了一惊,想再问,突然身后窜出两个大娘,一人一边架起她就走。念奴吓得拼命挣扎,再看那重九早就不见了。两个大娘都是高胖之人,念奴没有力气,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被她们架着走出院落。她们把念奴往地上一扔,念奴这才看到,费大娘站在眼前,脸绷得青紫,头上青筋直暴。
费大娘狠狠地说:“小娘子你管事太多了,马上跟我回宜春院。”念奴被吓得不轻,乖乖跟在她后面出得宫去。
李龟年等在宜春院想问小九儿的情况,不成想念奴和费大娘一前一后进的门,不方便讲话,只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