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凝没出名前,也是贫贱乐户家的女儿,不矫情,所以见到突然出现的男人,不用尖叫,也不用晕倒。李瑛的围帽已经摔掉了,落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最抢眼的还是他的那把剑,剑柄上的龙纹和镶嵌的宝石,绿凝虽然叫不上名字,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凡品。再听外面吵闹,猜着是出了什么事。
从小看曲文,才子佳人救落难英雄这些故事,绿凝耳濡目染,也做过这样的梦,现在突然有了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因为要练舞蹈,绿凝身段纤巧,力气上可不亏,把李瑛弄到屋里的榻上,虽然费了半天的事,还是做到了。
绿凝察看了一下李瑛的伤口,肋下是剑伤,口子很长,也出了很多血,伤口却不深,人多半是摔晕的。绿凝端来一盆干净水,把伤口清理了一下。还有血不停洇出来,需在包扎,她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只好取过簇新的帔纱将就着把伤口缠好,血渐渐就止住了。
等她忙完,天已经黑下来,外面有小和尚敲院门,吓得绿凝不知怎么把李瑛藏起来好。好在小和尚懂规矩,就没想进来,等到绿凝鼓起勇气打开院门时,小和尚早不见了,食盒放在地上。绿凝忙拎进来,把门关好。
绿凝进屋里时,吓得差点把食盒扔到地上,李瑛直挺挺坐在榻上,正在四下打量。
“你是谁?”李瑛盯着绿凝不放。都道灯下看美人,一根红烛摇摇曳曳,把绿凝本就艳丽的一张脸,带出几分诱惑和神秘。
绿凝羞怯地把头半低,从嗓子眼挤出一句来:“奴家叫绿凝,正在后院赏花,郎君突然从墙上掉进来,晕倒在地。奴家只好把郎君救到屋中,伤口已包扎了。”
李瑛这才低头看,发现腰间缠着一条朱粉的帔纱,也就信了绿凝的话。他四下打量了房间,这里不像民宅,倒像是僧房,一个容颜出众的女子居住在僧房是何缘故?李瑛一皱眉,又要发问。
“奴家是漠阳楼的乐伎,为避劫才暂住承恩寺中。”绿凝似乎看穿了李瑛的想法,不等他问就答道。
听说她是乐伎,李瑛的心里略略放下,这总比民宅要好很多,他想挪动一下身体,牵动伤口,疼得咧了一下嘴。绿凝忙放下食盒过来扶住他,把一个枕头垫到腰后,让他坐得舒服一些。这才过去移了食盒过来,先把一盏茶双手捧过来,喂他饮了两小口。这茶里又是盐又是调料的,口味很重,李瑛不肯再喝,用手推了。绿凝回身从食盒取出面汤,李瑛也是略吃两口,就闭目养神了。
绿凝平日并不习惯照顾别人,打小阿娘就把她当摇钱树养着,没吃过什么苦。身边除了阿娘和小九儿,哪个姐姐不是任她差遣的,这一次就像轻车熟路做了多少年一般,一点不觉得手生,自己都诧异。李瑛一直默不做声,由着她服侍。
李瑛身上并伤口都痛,头沉沉的,不觉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蜡烛半残,房中有一大半在阴影中。他仔细看了才发现,绿凝蜷在他的腿边睡着了。
绿凝睡得全无心机,眼睛轻轻合着,呼吸很轻很静。李瑛伸出手,掠过绿凝乌黑的发髻悬在她白晰的脖颈上方。她的脖子很细,细得只要轻轻一折,就会断,那样她就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了。
李瑛的手有些发抖,他长这么大,杀过猎物,却没有杀过人,而且这是个软弱的女人,是他有一些好感的女人。
李瑛的手终是没有落下,他闭目暗自长叹一声,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但是谁又能看到将来呢?他的鲁莽已经够多了,不能再错下去。
绿凝醒来时,李瑛没有在房中,她的心里一空,有始无终,扑空了一般的失落。绿凝起身来到门前,推开门,乍见李瑛的脸,不由得喜上眉稍,就这不掩饰的一喜,李瑛心里很是安慰,昨夜的决定是对的,这女子爱慕他。
李瑛的衣服破了,还沾有血迹,斗鸡的事闹得很大,附近一直有官兵把守盘查,想让李瑛出去,有点困难。绿凝聪明,想到了个主意,出去转了一圈就顺回一套和尚的布袍和斗笠。李瑛打扮好,趁着晌午庙里人多混乱,总算脱离了身。直到最后一刻绿凝也没把话说出口,一直绷着想问他的姓名,最终还是罢了,这些事,也许不知道更好罢。
阿娘把绿凝从寺里接回来,只觉得她闷闷的,和原来有些不一样,时不时看着什么就发一会儿呆,唱曲时眼睛也不老实,恨不能把出来进去的郎君脸上都狠狠盯一下。阿娘知道是女大不由娘,绿凝动了春心了,至于这明明是送进庙里躲劫的,怎么反倒起了相反的作用,就说不上来了。
斗鸡那件事后,韦青有两天没露面,小九儿也明白些分寸,不用问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师傅还没有回来,小九儿真有些想念他了,虽然这个师傅不知姓名,连面都没见到,可是真心真意对她好。小九儿活这么大,对她好的人是有数的,阿娘现在对她很是亲昵,却总让人觉得夹生,功利心想掩饰都藏不住。韦青着三不着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总之是不靠谱的。这么看来,师傅就算是小九儿心中最重的人了。小九儿心事忡忡,阿娘看在眼中,全当是因为韦青,只盼着这孩子快点开窍。
韦青进酒楼时,小九儿眼尖先看到了,不由得眉眼一喜,被胡姬收到眼中,酸溜溜撇了一个眼风。小九儿没眼力见儿,抢在她的前面就迎上去,扯着韦青压低声音问:“没事吧?”
其实这话不用问,就知道有事,韦青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人,饶是这样都看出他面色暗淡,怎么会没事?
“寿王病了。”韦青也压低声音答道,说完了用手抚额,很是愁闷。小九儿没有开解的办法,也把眉锁起来。
“这两个人说悄悄话儿呢?”胡姬扭着腰肢走过来。
“和她有什么说的。”韦青没好气地说,顺手搭在胡姬的手臂上,胡姬脸上露出笑意,身形轻轻一摆,半个身子已经捱到韦青的怀中。小九儿没心情跟韦青赌气,也不想挑他的语气,转身去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