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豪门孽债多
韦青身上的功夫不错,只是贾府人太多,不由得他施展,到了外面就如鱼得水,很快就逃了出去。他就没想着回去救小九儿,找了个船,一路顺风顺水就走了。
可苦了小九儿,贾昌胜怒之下就要把她乱棍打死,小九儿杀猪般乱叫,只把她和李龟年并韦青的关系说得非同小可,贾昌听到李龟年的名字倒有几分忌惮,同是皇上的红人,只怕到时见面不好说话。小九儿见状,忙拿出玉佩。贾昌是识货的,这玉看上去并不通透,却是块古玉,是好东西,刻工也了得,能让李龟年赠玉,想必小九儿也有几分身价。
可是贾昌终是不甘心,就故意把玉一掷说道:“自古欠债还钱,韦青他逃债在先,这事就是告到皇帝那里,我也是有理,谁的面子我也不给。”
小九儿此时也乱了心智,她猜着十有**韦青是弃她不顾了,这样的人无情无义,也犯不着包庇,想到这里,小九儿喊道:“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韦青还真低估了小九儿,他曾无意中说出要走的路线,想不到小九儿不识字,记性却好,早就记在心里。只是小九儿不知他还会不会按原计划,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撞个大运。韦青还真就没改主意,所以刚进客栈的门就被兜头罩上一张大网,乱棍齐下。韦青被带回贾府时,也没比小九儿好看多少,都是鼻青脸肿。
韦青被带到小九儿的关押处,小九儿面向里睡着,韦青没有理会她,躺在一边闭目养神,琢磨脱身的办法。
韦青遇到困境并不是第一次。
他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祖父父亲都做着京官,不大不小,既没有太多油水,也没有太多风险,仗着祖上的家业底子厚,一直过得安逸。
他家的韦氏,和韦皇后那个著名的韦氏不搭边迹。韦皇后最得意时,韦青的父亲韦南升翻遍了族谱,也没能和皇后找到一丝联系,只能望韦生叹。等到皇后一族被清洗,韦南升才释然,原来是天佑。
韦青的母亲是韦南升的正妻。这是很重要的,正妻是明媒证娶进门的,是当家娘子,不管有多少妾室和侍婢,她们再得宠,也永远升不到这个位置。
怪只怪韦青出生的太晚了,韦南升等不及嫡子的出世,以无后为借口广纳妾室。韦青关于母亲的记忆并不多,只是集中在她最后的岁月里。
韦青的母亲叫明珠,人也如明珠般典雅高贵,丰盈白晰。韦青出世时,明珠嫁进韦府正好十五年,他前面已经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同母的姐姐年芨十四,就要选人家准备出嫁。明珠娘子刚过了三十岁的生日,论相貌是不能和几个年轻小妾争宠了,只是三十岁的少妇另有一番滋味,明珠又是有手腕的,韦南升在她这里并没有冷落多少。也因此才有了韦青的出生。
许是因为韦青带来了别样的希望,韦府的形势突然就暗流汹涌。原来看着和睦的妻妾,变得有些貌合神离了。韦南升有个宠妾叫茹娘,生了两个儿子,本来和明珠走得很近,好得跟亲姐妹一般,现在明珠生产,她更是围前围后鞠躬尽瘁。
明珠先还心怀感激,谁知没出月子,就听说茹娘带进来一个表妹,叫媚姝的,已经被韦南升收了房,正如胶似漆中。明珠气得正想叫茹娘进来问话,茹娘倒先进来了,苦着一张脸,进屋拉着明珠的手就哭,只说韦郎好色,害了她的妹子。茹娘的话儿是媚姝是进府来看她的,不想那日中午她没在,韦南升恰恰去了她的房中,见媚姝容颜喜人,就强占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明珠也不能去拿韦南升问话,他好色的事儿本来也都知道。再后来茹娘带媚姝进来请安,果然生得好,尖尖的一张狐狸脸,眼角斜飞上去,说不出的妩媚。明珠心里就不喜了,话也说得冷冷的。媚姝识趣,呆了一会儿就告退出来。
谁知那媚姝不止人长得好,肚子也争气,接二连三生儿子,五年生了三个。韦青五岁时已经识得百余字,背得下千字文,聪明伶俐的样子,韦南升就想让他早点入学启蒙。走进学馆的韦青,底下已经一顺水儿站出三个弟弟来。
开枝散叶,韦南升自然是高兴,韦南升宠爱媚姝已经到了不可抑的程度,凡事都由着她,媚姝本来就心高气傲,又有茹娘做帮衬,就越发不把明珠看到眼中。明珠也把这娘四个看成眼中钉。府中先是分成两派,渐渐的,明珠这边就没什么人了,形单影只的,倒是给孤立起来。
其实,如果明珠就这样隐忍下去,平安终老是没有问题的,她正妻的地位不可撼动,谁都奈何她不得,媚姝再得宠,终究是妾,就是她明珠死了,正妻之位也轮不上她。只是明珠不肯咽下这口气,也就是合该出事。
那一年重阳节,正巧韦南升被派公干离了京城,明珠也没张罗过节,那边媚姝的院子早就热闹起来。明珠听院外吵闹得不成样子,就唤管家娘子进来问话。
管家娘子回道:“二位娘子早就吩咐厨房备饭,她们要在内宅登高过节。”
明珠抓起梳妆台上的金步摇就扔过去,叱道:“她们是谁家的娘子,你也乱叫,这府里我才说得算!”明珠撒过气,想想终不能平,就命人去厨房,又加了几个好菜,这才梳妆打扮奔后花园去了。
韦南升在后花园堆了一个假山,上面修了个登高亭,往年登高就在上面摆席。明珠抢先上了亭子,茹娘和媚姝挽手有说有笑走上来,顶头见明珠在,脸上就不大自在。可也不好直接退下去。
明珠倒不似往日,脸上没有厌恶之色,只是淡淡地说,“韦郎不在家,我们姐妹带着孩儿好好过节吧。”说完就先在首席坐下。
茹娘和媚姝只得落座。几个孩子年龄稍大的都跟上来,小的就让仆妇带着在假山下玩耍。
几人各怀心事,酒喝得凝滞,好容易到太阳偏西,茹娘起身说道:“这半日也都乏了,且散了吧。”没想到明珠不肯,只说难得有雅兴,必要喝个痛快,说着竟亲自起身给媚姝倒酒。媚姝虽然吃惊,也只得饮了。
又过了一会儿,明珠又嚷着只喝酒无趣,要行藏钩令。
藏钩是酒宴聚会时常做的游戏,座上人分成两队,把金环戒指类的小东西藏在某人手中,另一队的人去猜,猜中的就算赢,输者饮酒。没等茹娘反对,众孩儿都叫好,自己就分起组来,媚姝和茹娘带两个儿子一队,明珠这边是两个女儿加另一个侍妾。
不知是明珠运气好,还是怎么着,媚姝连连失手,被逼着饮了数杯,终于不支,找个借口溜下席去。
众人玩得开心,也不以为意,只顾着藏钩做戏。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亭下有人尖叫,众人凭栏往下看,九月初九本是新月半弯,看不真切,黑漆漆的,等到有仆人掌灯过来才看到有女子委顿在假山下。
明珠带人下来察看,媚姝摔得头破血流,已经咽气了。府里出了大事,只能报官。官府派人来堪验之后得出结论,是媚姝酒后失足从楼上摔下来的,头撞到假山石致身亡。
官宦人家出了这等事,息事宁人最好,韦南升回到家中,虽然伤心,也不想再追究。可茹娘不这样想,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她咽不下这口气。
茹娘闲下来就把当日仆妇婢女挨个叫来问话,这些下人本来都喜欢嚼舌头,没事还巴不得出点事,一个个添油加醋,可是说得都不得要领,茹娘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听说当日发现媚姝尸体时尖叫的是韦青的保姆,她才意识到应该从哪里下手。韦青的保姆是明珠从娘家带来的人,嘴很严实。茹娘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她另有主意。
韦青从小并没有带在明珠身边,一直跟着保姆,现如今入学了,住的地方离外宅又近了些。茹娘算好时间,保姆把韦青交到小厮手中就回了内宅,小厮带着韦青去学里,这正是一个空档。茹娘用钱打点好小厮,他直接把韦青带到了茹娘找好的房子里。
见到茹娘,韦青很诧异,茹娘拿出几样吃食,哄他说是父亲找他过来的,一会带他去看戏。韦青还小,长着玩的心,就放松下来,边吃边玩。
茹娘故意把话往登高节上引,韦青没有心机,跟她有一句无一句就聊起来。茹娘突然说道:“可怜你四娘,怎么就从上面摔下来了呢。”韦青头也不抬地说:“是阿娘推四娘下来的。”
茹娘心里一阵狂跳,想再问,韦青已经知道说错了话,煞白着一张小脸,不肯再说一句。茹娘没有把韦青送回府中,而是把韦南升找了出来。
在父亲面前,韦青不敢说谎,含泪把当日情形说了一遍。那日明珠只让大孩子上登高亭,怕小孩在高处受风,都在下面玩耍。本来天黑后各个保姆就带着小主人回去睡了。韦青的保姆和人有私情,把韦青哄到床上,就拿着偷来的酒去私会。韦青本来睡得不踏实,朦胧中灯影晃动,他就怕了,自己溜出来。
他顺路找到登高亭,在下面又不敢上去,正犹豫间,听到上面有人说话,是阿娘的声音,她说,你去吧!
韦青抬头一看,月色虽然不明,但是阿娘和四娘站在高处,看得真亮,阿娘在四娘后背上猛推,四娘正在呕吐,话都没有一句就一头扎下来。
韦青的保姆回到房中不见了他,猜着他去了登高亭,找过来却见媚姝死在地上,韦青站在一边眼睛直盯着发呆,吓得尖叫出声,惊动了亭上的人。
韦南升再想不到,明珠能对他的爱妾痛下杀手,当时火往上顶,就去报了官。明珠本还抵赖,想不到出来指证她的是亲生儿子,也就灰了心,甘心受死,连罪都不肯辩了。
只是临刑前捎出话来,要见韦青姐弟并韦南升。韦南升怎么肯见她,只想着让人带那姐弟去见最后一面就罢了。没想到明珠早就算到这点,放出狠话,若他不来见面,就穿红衣赴刑。女子穿红衣就刑,家宅大凶,这是犯忌讳的。韦南升再嘴硬,也不敢拧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