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战因荀彧的那句话突然进入了倒计时,那么曹公要如何用奇,从何处用奇呢?
回答是粮草辎重。官渡之战终因为曹公两次对袁军辎重的奇袭而导致了袁军的全面溃败。
——蛇打七寸,这正是厚黑用兵的至高之道。
曹公听从了荀彧的劝告之后,不得不再次征调军粮至官渡,当军粮终于解到时,深知其中不易的曹公安抚运粮之人道:“却十五日为汝破绍,不复劳汝矣。”曹公这话颇有些突兀。
很显然曹公在那时就已经打定什么主意了,于是数日之后荀攸的献计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继曹公的安抚之后,史书对荀攸的献计是这样记载的:“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官渡。荀攸言于操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猛锐而轻敌,击,可破也!’操曰:‘谁可使者?’攸曰:‘徐晃可。’乃遣偏将军河东徐晃与史涣邀击猛,破走之,烧其辎重。”
有所隐晦,不能好好说话这又是史书的一大特点,史书在这里的意思本来是说曹公已经有了袭击袁军辎重的打算,而且知道可以凭此一举击破袁绍,所以才有了袁军辎重一到官渡附近就被荀攸盯上的结果,可是它偏要故弄玄虚,整得又像是一起偶然事件。
半年多的相持之下,背靠许都,只在自己地盘之上专营防守的曹公都已面临断尽粮绝,那袁绍会是怎样一种情况呢?袁绍虽然地盘甚广,粮草较为丰足,但是他是攻方,他出动的是十万大军,其补给线非常之长,他难道就经得起这样庞大的消耗?十万大军一日所耗不为少数,即使袁军后方准备充足,他们也总得能运来才行,他们的运输线一旦被掐断那么一次两次,会出现什么后果呢?准备充足只是一种假设,其实不断地征调是任何一方都不可避免的,征调需要时间,运输需要时间,一次两次的掐断其实就足以制住袁军的命门。
粮草不继无以为战,袁军不得战就只有退,这种情况下谁退谁败,这是荀彧早说过的。
曹公以十五天为限,并非只是一种说法,他的基础却在对袁军消耗周期的判断上。然而曹公的胜利却并不仅于他的英明,更在于袁绍的愚蠢——粮草之事如此重大,那袁绍却竟能如此轻忽,却竟能在第一次的粮草辎重损失之下,还做出如此错误的战略应对!
十月份,袁绍又一次运来了大批粮草,这一次他派出大将淳于琼率领万人大队亲自护送,便以为万无一失。当其时忍辱负重,忠心耿耿的沮授再次劝说袁绍道:“可遣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绝曹操之钞。”但是袁绍仍置之不理。
袁绍的不理已昭示了他的下场,曹公是无论如何都要从这里完成他的终极杀手的,所以说其后许攸的叛逃只不过是增加了曹公的筹码,使他能够更得当地进行他的计划而已。
许攸在叛逃之前曾为袁绍贡献过一计,说是:“曹操兵少而悉师拒我,许下余守,势必空弱。若分遣轻军,星行掩袭,许可拔也。许拔,则奉迎天子以讨操,操成禽矣。如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袁绍当时回答:“吾要当先取操。”——取许都难道不为取操,不可取操?临阵之机首在变化,首在取其当宜,又何来必先取操之说?且不说许攸之计是否成功,但只见袁绍此语,亦足知其不足为兵了。
刚愎自用袁绍有之,但他同时又无识无断。以十万大军旷以年月竟不能前进一步,袁绍在这里或也有负气的成分。但是袁绍到此时仍保持的盲目自信却一定是主要原因,因为他从来是过分注重实力本身的。
许攸不是沮授那样的人,他“无德”,所以他便不能在袁绍不能信任重用,政敌借机施以报复的情况下继续扎根袁营。于是许攸因家人犯法被审配收押,便一怒而去,去了就向曹公提供了最有价值的情报:“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袁氏辎重万余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若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
如此曹公就出发了,他命曹洪、荀攸留守大营,自己只带了五千兵马。曹公这五千步骑一律打起袁绍的旗帜,人衔枚马缚口,乘夜从小道出发,人人手里还抱了一捆柴草。曹军所经之处皆为袁军防区,时常有人盘问,而曹军只要说一句:“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遣兵以益备。”对方便无一怀疑。
曹军一路从容而行,不久就来到袁军大营四十里外的乌巢,到了就四下围住,四下放火。袁军因此大乱,至天明淳于琼等才发现曹军数量甚少,于是出营攻击,但是这上万军队却在曹公的猛烈还击之下只有退守之力。
许攸叛逃的结果袁绍早该料到,然而袁绍得到曹公围攻其粮草重地的消息却不忧反喜,他当即对儿子袁谭说:“就操破琼,吾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于是他急派高览、张郃等率兵往攻曹军大营。
张郃到底不同于一般战将,他慌忙劝阻袁绍说:“曹公精兵往,必破琼等,琼等破,则事去矣,请先往救之。”这时候又是郭图出来支持袁绍,他一再固请进攻曹军大营,张郃识得利害,于是再劝,说:“曹公营固,攻之必不拔。若琼等见禽,吾属尽为虏矣。”因他的一再劝阻,袁绍这才不再固执己见,派了两路兵出去,然而他却是“但遣轻骑救琼,而以重兵攻操营。”
不出张郃所料,曹公之营果然固不可下——你想那曹公是什么人,他难道会料不到这种情况?他留下的曹洪、荀攸岂是寻常之辈?
而袁绍派去救援淳于琼的人马自然也难以成事。
当袁绍援军来到之时,曹公左右急呼:“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但曹公丝毫不为所动,他怒喝一声:“贼在背后,乃白!”仍挥军一意猛攻。
“黑而亮”的曹公可不像袁绍那般不知轻重,全局成败在此一举,他此刻宁肯以命相搏。士卒奋勇死战之下,曹军终于在袁绍援军将到其后之时大破淳于琼军,将其斩杀于阵内。袁军大破,援军即退,曹军顺势放火,遂将袁军所有粮草辎重尽数焚毁。
此战之后,曹军更割去千余袁军的鼻子,及无数牛马的唇舌“以示绍军”,于是巨大的恐怖气氛迅即弥漫袁军全营。淳于琼被杀,粮草被毁,再加上这样的恐怖策略本就足以使袁军人心溃丧,当其时郭图还犹嫌不足,他出于私心,竟再次逼反了两位支柱大将。
粮草被毁,而曹营不得攻下,故使郭图深为羞惭,小人惭而不知责己,惟有责人毁人,所以郭图在这时便诋毁张郃说他听到大军失利,幸灾乐祸。如此诋毁不由张郃不怒不惧,他因此烧去攻具,索性与高览一起奔了曹营。
——低级的厚黑之祸竟至于此!此也未尝是作为人主的袁绍失于厚黑之故,他如果能精于厚黑,自能识破厚黑,以厚黑驾驭部下,战胜敌人。
主将阵前倒戈,袁军登时大乱,曹军顺势攻出。一处乱处处乱,袁绍遂整军溃散,再也不可收拾。乌巢之战终成了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官渡之战遂以袁绍与儿子袁谭仅得八百余骑生还,袁军七万多人惨遭曹公坑杀的结果宣告收场。
袁绍败逃回邺,人人都以为田丰必得重用,但是袁绍却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其原因只在有人报告说:“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而曹公在袁绍逃走之后,收检袁绍文书,发现许都官员与军中将领多有与袁绍通信者,却说了一句:“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况众人乎!”命人将所有书信都烧毁了。——这算得是曹公与袁绍的最后一次比对。
后退一步,糊涂处世,得让人处且让之,曹大厚黑处处比袁绍胜了一筹。
袁绍死在202年年初,临死前吐血不止,皆因为心病所致。袁绍死后,他两个儿子袁谭、袁尚势如水火,其部下各奉一主勇于内斗,结果也被曹公各个击破。曹公至建安十二年北征三郡乌桓,出卢龙塞,东指柳城,彻底消灭了袁氏余孽之后,才算得竞以全功。
至此,曹公已拥有整个中原,占有了大半个北方,天下未被他控制之处也唯有西部马超、韩遂的关中、陇右,南部刘表的荆州和东南孙权的江东了。
曹公接下来要征服的第一个目标自然非刘表莫属。
实际上在官渡之战之后,曹公就二次打算趁机攻伐刘表了,但是他的打算都为荀攸所阻。
第一次是在袁绍刚败之时,荀攸认为:“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余烬,乘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于是曹公在201年四月遂有大破仓亭袁军之战。
第二次在袁绍死后,袁绍长子袁谭求助之时,当时众人都认为袁谭、袁尚已不足为虑,而刘表强盛,应先击之,而荀攸又所见不同。他说:“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借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遭恶,此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故而曹公其后才先有尽灭袁氏,占有河北四州,立邺为基的举动。
曹公自200年的官渡之战开始,挟大胜之威,到最终灭掉袁氏竟也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可见荀攸的话并非危言耸听。等曹公真正可以全力对付刘表之时,已到了208年,此时刘备早依附于刘表,但仍郁郁不能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