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狼一样生存(1 / 1)

<>我终于写到与我关系最密切的那些人了。我起先唯一感到艰难的是用你们的方式写东西,所幸我现在已经基本掌握。至强的学习能力一向是我的骄傲,这也是我得以成事的基础之一。

我出身河内望族,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我的家族之所以能够被称为望族,这是因为我的高祖司马钧曾做过征西将军,曾祖司马量做过豫章太守,祖父司马俊做过颍川太守,父亲司马防做过京兆尹。我的远祖已经不必说了,光我高祖以来四代的资历就已符合望族这一概念的界定了——那就是世代为官的所谓衣冠望族或名望家族。

有人说炫耀自己的出身门第等于宣布自己的没出息,但是自汉代以来出身门第的重要性、显赫程度和所拥有的特权却足以使望族子弟以此为荣,这差不多已经等同于能力和地位。

这种情况至晋尤甚,已不必多说。

然而我在这里却不是炫耀,我无须炫耀,我肯定不是司马氏家族没有出息的子孙,完全无须凭借门第来为自己装点门面。相反,我足以为我的家族增光,我的家族反而是因为我和我那几个儿孙才被人们记住,并不断翻腾出来的。

我的高祖曾祖我不大了解,历史留给我的说法我宁愿不去探寻,不去相信,何况他们与我的意义也只在我的出身。我毕竟跟我父亲我大哥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他们对我影响极大,我对他们也最为了解,所以我只准备在我的这本回忆录中稍稍说一下我的高祖,将重点放在我父亲和大哥身上。

尤其是我的大哥。

如果史书记载真实的话,我对我那曾经做过征西将军的高祖司马钧却不大佩服,据史书上说,我那高祖是自杀而死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够大度,不顾大局,因私废公。这自然也说明他这个人不够厚。

民族问题向来是历朝历代的大问题,自汉以来朝廷就对此大费脑筋,那汉武帝更是因此弄得民疲国竭。据说,在公元95年,也即是东汉安帝二年的时候,我高祖曾经以左冯翊的身份带兵征讨先零羌族。这仗打得具体是怎样一种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听说高祖在一次战斗中眼见到同僚右扶风仲光陷入重围而坐视不救,终于致使仲光和他的部下全军覆没了。

因个人私怨而忘记责任,忘记国家,我那不懂厚黑学的高祖即是因此获罪入狱,因此选择自杀的。

我高祖是否就能因此而死,我无法判断,但是说句不敬不孝的话,我认为他的确该死。如果我是皇帝,我是大帅,我一定不能放过这种人。

我半生带兵,从政四十余年,自己就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即使是面对我的政敌我也决不肯这样做。

说到我的高祖,我很想再为自己自辩一下,我始终放不下这事,我如今已不需那般隐忍。

在人们眼里,狼一向是残忍邪恶的象征,深为人们恐惧怨恨,我在历史上差不多就是这样一种人。然而我到底做过什么呢?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到底能说清多少呢?我不说好坏没有一定的标准,这个世界只有利益之争,虽然它基本如此,虽然人们往往是只以简单的好坏来判断事物,判断人物的,我只想说但就是以你们的标准,我也难以成为恶人。

看一个人如何使用金钱——包括赚钱、存钱、花钱的方式,是检验这个人德行的最好方法,有人如此说。那么看一个人如何使用权力——包括追逐、保持、行使的过程,同样也应该是检验这个人德行的最好方法吧。

我首先要说的是,我由最初的文学掾,到最后的第一权臣,一路上的确是如狼一般紧盯着,紧咬着目标不放的,但是我绝对可以说我的一路升迁绝不是靠巧取豪夺而来的,我凭的是实实在在的智慧、能力和功绩。

我的权力不是从别人的失去中掠夺来的,与我所处的时代,与我同时代的那些权贵们相比,我肯定是最不肮脏的一个。

望族出身只是我的一个标签,我的价码却是我自己写上去的。我以单薄的身躯忍受屈辱,不断追求,终于能在曹操时代脱颖而出。我在曹氏父子三代之下一直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至于刍牧之间,悉皆临履”,在其后更有智擒孟达,勇斗诸葛,千里驱驰灭掉公孙的战绩,居功至伟,我何曾作威作福,欺压良善,以卑劣的手段谋取过私利?我从来没有居功自傲,始终能够修身克己,我甚至一生都不曾陷于过权力的倾轧。

和珅那般的巧于谄媚,欺上瞒下,播弄是非,我没有做过,也不屑于做,魏忠贤那般的刀枪剑戟,下拌使套,大狱横生,我没有做过,更不敢做,我既行进在险恶的官场,又始终远离险恶的漩涡,我的竞争完全是另类的竞争,事功上的竞争,我完全可以说自己所为是大意义上的那种厚黑。

我一生最大的污点大概只在那场司马门之变,我只在这里显示了你们所谓的奸臣伎俩,但是那场政变岂仅是我蓄意为之?我充其量使用了对敌的手段而已。

对付曹爽等人的行为算得上卑劣吗?如果几十年后没有我儿子司马昭的作为,没有我孙子司马炎的篡夺,历史在这里完全无法给我一个恶名。历史是喜欢胡乱推及的,它一推就推到了前世远祖。

我一生做事在前,做人在前,不越位,不争功,不计较个人得失,不参与任何卑劣的权力争斗,一面在为曹氏打天下,一面在张扬儒家道德学问,一面在谋求政治清明,国家富强,百姓幸福,我多年来不惜劳苦一直在广修河渠,大量造田,既满足了国用军用,又造福了天下百姓,我自认自己是最懂得权力责任,最善于使用权力的人。

我虽然无法与诸葛先生相比,但我尽力去做了,魏国地大人广,内乱不止,四面环敌,我于军国战事政事之外,皇帝猜忌之下能够做到这一步难道还不值得褒奖吗?

司马门之变,满朝文武都甘心唯我马首是瞻,王凌淮南之叛时,就连他儿子都盛言我司马懿深孚民望,不可造次,这岂为无因?这难道只是我司马懿的韬晦之计,虚伪手段?我心中其实是自有一杆秤的。

你们的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捣鬼有术但也有限,这话的确不错,如果我司马懿只是捣鬼之人的话,那我实在是太有才了,那你也太少看曹氏父子,及魏国的那些智士了。我司马懿几十年捣鬼居然始终无人识破?如此说来三国竟不但是状诸葛近于妖了,三国的那些智士将个个经不起推敲。

即便我司马懿真是捣鬼之人,但是我捣鬼的基础既然都是在国家利益,社会利益之上的,那我至少算得上是史上最善意的捣鬼者吧?一个人玩弄权谋却能够始终知道以善为本,以国家民众社会公德为重的人,那他至少是明辨是非,行有良心的——我恰恰是那种用厚黑去寻找正义和光明,将厚黑用于大道上的人。

我的确是一只狼,但决不是你眼中的那种狼,狼的残忍邪恶是一百多万年的恶劣环境逼出来的,我的恶劣环境终究没有使我走向狼性最令人厌恶的一面。我只汲取狼性中最积极的东西,我合理地将狼性和人性结合了起来。

狼珍爱生命,机智勇猛,冷静坚忍,不屈不饶,它们在长期的,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修炼出种种非凡的能力,它们勇于挑战极限,善于学习,对危险和机会有敏锐的直觉,同时严于纪律,讲求速度,专于手段技巧,具有高度的团队协同精神,它们的长处一言难尽,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如狼一般呢?

厚黑学告诉我们狼之所以为狼,是因为它生来食肉,羊之所以为羊,是因为它生来食草,但是人要食肉还是食草是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的——你到底想食肉还是想食草,想成为狼,还是成为羊呢?仅凭这个决定,你人生的高下就足以立马判定了。

我身处乱世,身边凶险无数,其实你们何尝不是如此?物欲横流的时代,到处都是沼泽陷阱,竞争激烈的时代,四下里拥满刀枪剑戟,虽未必是你死我亡,但肯定是你下我上,你失我得,你输我赢,你退我进。你下了,失了,败了,退了,你的人生之路就必然写满失意,你的前途就必然一片黯淡,你就必然只能看着人家的光环,必得仰食人家的残酒剩饭。

不想做永远的失败者,不想永远被人踩在脚下,不想永远黯淡屈辱地生存,那你就只有如狼一般奋勇进发,努力去读懂社会的种种规则,努力去掌握利益的种种游戏套路,“血酬定律”自古亦然,“适者生存”千古不易。

深重的危机感是一个强者必有的心态,一个追求卓越的人也必然是一个能够掌握主动的人,像狼一样对自己狠一点,对猎物狠一点,那你就一定能够在各种游戏中脱颖而出。

人类需要狼性,文明世界的人尤其需要渴望狼,走近狼,我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才是厚黑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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