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面色一凛,转身一个跃步就跳到了窗外。
几息之后,果然见白英推开了门。
白英本想看看主子睡得如何,顺便再给她盖个薄被,却见许泠颓然的半靠在床上,不由很是诧异:“姑娘您醒了?”
许泠似乎没有听到,眼神涣散,也不知道看的是哪里。
白英被这般模样的许泠吓了一跳,她轻手轻脚为许泠倒了盏热茶,送至许泠面前:“姑娘可要喝些茶?”
这话仿佛才把许泠唤醒。许泠怔忪的看了白英一眼,突然声音干涩的问她:“你与我说实话,程香到底如何了?”
白英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姑娘何出此话?昨日夫人不是说了,程姑娘好好的。”
许泠忽的把面前的茶盏拂在地上,定窑的白瓷,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你们都骗我,瞒着我!”许泠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随后转头,冷冷的看着白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让白英觉得瘆得慌。
她家主子一向都是和善可人的,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白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不由有些苦涩。她在三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盛怒,三姑娘会怨她们的吧!
但白英却还要解释:“姑娘您不信夫人的吗?”
许泠却又转回头,不再看她:“程香已经成亲了。”
白英呼吸一滞,她突然想起昨日夫人称程香为程姑娘,一般女子成亲之后,就没有人再唤她们为姑娘了,名字前还要冠上夫家的姓氏。
显然这一点暴露了夫人,从称呼中就可以看出夫人不仅没有见到程香,更不知道她已经成亲了,所以才那样称呼她。
白英背上浮上一层冷汗,她猛地在许泠面前跪下:“三姑娘您体弱,受不得惊吓,夫人才不让我们告诉您。夫人这都是为了您好呀!”
虽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亲口从白英口中听到答案,许泠还是不可抑制的攥紧了手,指甲都嵌入手心里了,她却丝毫察觉不到痛意。
“是找到了她的尸体吗?”
白英哭着摇头:“夫人派去的人到之后,只在程姑娘的房间里寻到了几具烧焦了的尸体,根本辨不清主仆......”
“可有男尸?”许泠颤着声儿问。
白英边抹眼泪,边道:“是寻到了几具男尸,就是不知道哪具是程香姑娘夫君的了。”
许泠抬头望着床上的帘幔,眼泪淌了满脸。程香的夫君在不在五通街的房子里她不知道,她那日去的时候没听说他在。她问男尸,其实更想问的是赵显的下落。
“伺候我穿衣,我要亲自去看看!”她不信,赵显明明在各种各样的刺杀算计中都活了过来,又在燊水那样艰难的环境里都坚持了下来,怎么可能就丧身于一场火灾!而且他不是身怀武功吗,怎么可能逃不出去,再说了,青音不是去赵字营报过信了吗,赵字营的人应该会护他们周全的。
她刚穿好衣裳,就听到辛夷在外间扬声问白英:“白英姐姐,你看姑娘醒了没,杨家三公子来了!”
没想到回答她的不是白英,而是许泠。
许泠只说了一句:“把他请过来!”
辛夷却觉得今日姑娘的声音有些不大一样,不仅哑的很,跟哭过一场似的,还冷得要命,听那口气,仿佛杨家三公子是她的仇人!
等辛夷把人领到了正厅,发现自家姑娘已经整好以暇的坐在那里了,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辛夷心里一个咯噔,她询问的看向白英,却见白英微不可查的对她摇摇头,辛夷的心凉了。
姑娘到底还是知道了!
许泠虽然知道这几个丫头是为了她好,她还是不受控制的生气,气她们的隐瞒,所以也没给辛夷好脸色。
辛夷惴惴不安的退下了。
杨祁看着许泠苍白的小脸,心疼的要命,但他却不敢上前,只闷声说了句:“泠儿表妹。”
许泠压根不理他,兀自喝着茶,一盏茶见了底,许泠才冷冷瞟他一眼,嘲讽道:“不知杨大人来有何贵干?”
这声杨大人唤的让人挑不出来错,因为杨祁自西北回来之后就进了官,还很受人们爱戴,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恭敬敬的称他为杨大人。
放在平时,这声“杨大人”多多少少让杨祁有些受用。他自重生以来就立了誓,势必要坐上人上人的位置,那样他日后求娶许泠的时候才会有底气。
但杨祁听到许泠没有唤他三表哥,而是叫他杨大人,他不仅没有半点愉悦,反而整张脸瞬间就没有血色了。
“下令烧了五通街的人不是我!”杨祁急急地解释,许泠头也不抬,直接下逐客令:“如果杨大人无事的话,恕不远送。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杨大人喝茶了。对了,想必宫里的茶比我们府上的茶好喝吧!”
她是在怀疑他给小皇帝通风报信?杨祁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发白,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许泠,那眼里满是受伤:“表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么,就认定了我是奸佞之人?”
“是,我确实知道你去了哪儿,我也知道摄政王在那里,但不意味着旁人不知道,我身边的不一定没有别人安插的眼线!但我绝对没有做半分危害摄政王的事情!”
杨祁一口气说了这样多,许泠却只凉凉看了他一眼:“那西北战事也与你无关?”
“我只是奉命行事!”小皇帝信任他,派他去西北接替摄政王的职权,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但他没有在其中动手动脚!
“呵,那你奉命杀人放火,岂不是也能心安理得的认为自己无罪?”
“泠儿!我虽然嫉妒摄政王,但我杨祁堂堂正正,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事!”杨祁的胸口剧烈的欺负着,明显被许泠的态度气道了。
许泠听到这句话,才给了杨祁一个正脸,但也只是一瞬,许泠就站起身,她发现是等不到杨祁自觉离开了,她也不想等了,索性直接走。
走道杨祁身边的时候,却被杨祁一把拦住。
他说:“你其实不必伤心的,摄政王和程知府的女儿如今都好好的。”
许泠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那日你走后,我也去了五通街,不过我没有带任何一个人。我和摄政王说了几句话......”
许泠看向杨祁,他的眼里写满了真诚。但许泠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她的亲生母亲和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丫头都对她有所隐瞒......
“如果是真的话——谢谢你!”其实许泠的心里已经信了小半,再加上方才自己的推测,她对着杨祁说出了这句话。
杨祁还要说什么,却听到白英匆忙来报:“三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身子不大好,请您进宫去陪着呢!”
许泠僵在那里,反应过来之后,气息不稳的问道:“不大好?怎么会,我上次进宫的时候她还和我说要带我去京郊的泡温泉的.....”
“宫里的公公正在前院呢,夫人唤您过去!听那公公的意思,只怕太后不止是不大好!”
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又突然听到噩耗,许泠差点支撑不住,还好旁边的杨祁扶住了她。
她站稳之后,杨祁还死死的攥着她的臂,许泠鼻尖都是红的,却还仰着头倔强的问杨祁要做什么。
杨祁心头一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眉眼间又尽是凌厉:“你不能去!”
许泠挣开了杨祁的手,不再理杨祁了,带着白英就要走。
杨祁却一把箍住了她的腰,下巴绷的很紧:“我说了不能去,宫里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这个动作一出,许泠院子里的丫头都捂嘴倒吸了一口气,杨家三公子就算再喜欢她们主子,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对她搂搂抱抱,这样又置她们主子的清白于何处!
许泠果然很愤怒,她往杨祁控制住她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看他一眼:“还请三表哥自重!我虽然感激你告诉我那个消息,但我不希望你来打搅我的生活,我自有我自己的活法!太后是我尊敬之人,对我一直以来都颇为照顾,如今她病着,我不愿做个不忠不孝之人!”
杨祁丝毫察觉不到疼痛,铁臂般依旧牢牢的禁锢着许泠。他抿唇看着许泠,许泠也回看着他,他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眸底的倔强!
杨祁那一瞬间恍惚又回到了上一世,他面前还是那个娇蛮的许泠,她的脸上是起初被他欺负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的那种倔强与不服输......
后来,她被他吓得狠了,渐渐不往杨府去了,他心里惦记着她,总是寻了各种机会见她,最后,他想了办法把她留在杨府,但她却渐渐失了生气,一日比一日消沉......他最后一次见到她露出那个表情的时候,是她在院子里就昏了过去,他急忙找了大夫来,大夫说她怀了身孕,但她身子太弱,若是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只怕对她的身子有影响。
他还没体会做父亲的喜悦,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吩咐大夫开了方子,要打下她腹中的孩子。谁知那时候她醒了,倔强的跟他说:她要生下那个孩子!
也是用这种眼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的变了,收起了一身的娇蛮任性,变得温婉又大方。
有时候杨祁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还是她吗?但心里还是存在着执念,他爱她,所以无论她怎么变化,他都爱她入骨,他这辈子要好好待她,名正言顺的把她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