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得到帛书,已经生出了怯意,要是再度进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中了埋伏,则全盘受制于人,况且帛书上注明九万大军,将近自己的两倍,危险太大,当下向自己的手下候成、魏续、宋宪、张辽四人说道:“须速退兵,马岱败走,必然报知相国遗下帛书之事,相国一旦改变策略,不守株待兔,而是倾巢而出,那时就更加抵挡不住了。”
四将中除张辽之外,尽皆惊惧。吕布挥师掉头,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去,五万大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撤退,但想这次出军如同儿戏,逛了一圈屁没放一个溜达溜达就回去了。
吕布一撤退就撤了三百里,派了一支小股骑兵前去汝阳县探一探虚实,骑兵队长回来报告说:“汝阳县城门大开,相国于城楼上焚香弹琴,身边只有十余名女子作乐,并无大军。”这一听,吕布就更加坚信秦骁是在扮猪吃老虎了,心想这姓秦的谨慎了大半辈子,绝无如此涉险,定然是在城中埋伏着厉害的杀招。
……
汝阳县,城楼。
秦骁已经席地而坐地弹琴弹了足有一个早上,屁股都疼了,但是做戏就要做足,于是不耐其烦的一遍遍弹琴。这可是大名垂宇宙、家喻户晓的空城计,他羽扇纶巾,宛然如同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
十余名临时从汝阳县挑选出来的女子坐在他身边揉肩捏腿,心里皆是暗自偷笑,心想:“秦相国分明不通音律,却偏偏弹了好几个时辰。”
秦骁从未弹过琴,什么五弦、九弦那是傻傻分不清的,胡乱地咚咚弹几下,自己都觉难听,但作为一个大牌影帝,就是要演到自己都信了,才能瞒过别人。听到身旁十几个女孩子都一副强忍笑意的模样,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了,笑道:“想笑就笑,何必藏着掖着,多累呀?”
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口无遮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忽想眼前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文曲武曲双星降世的大英雄,怎么能嘲笑呢,顿时吓得小脸惨白,跪在磕头道:“奴婢知罪,奴婢,奴婢不敢了……”
秦骁赶紧扶她起来,笑道:“何罪之有?我一个不会弹琴的人滥竽充数了半天,想必你们也听烦了,古人云,对牛弹琴,可我是反过来了。要你们听一头大笨牛弹琴。”
婢女们哪敢接话。
“我不通音律,就由你们弹吧,最好奏一曲最好听的,要是不好听,我可是会骂人的,这叫作琴声误,秦郎顾。”秦骁见这些人跟自己平辈交谈都吓得破了胆,不禁索然无味,他最讨厌封建社会的这种强烈阶级区分。
十几名女孩一听相国有了雅致,要听弹琴,当下急急都将长琴摆在腿上,开始弹琴。
这时马岱、郑友三二人已回归汝阳县,神箭军人数充足,看来没有多少损失,马岱满脸喜色,说道:“相国,好消息哇,吕布见了大人手书的帛书,已经退兵了。”
秦骁面露喜色,但还是装出一副处变不惊之色,负着双手,在城楼上打了个圈,最后说道:“其实我早已算到这一步,吕布有勇无谋,不足为虑,这一次吓跑他,不过胜在人谋而已,天时、地利都占不到,一个失利,直接败北。这种万不得已的计策,能不用最好不用,以吕布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可能再过个两三天就会反应过来,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大决战。”
马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怪不得羌军联盟在他面前土崩瓦解,相国的眼光实在是高呀,忙道:“只需再过一日,赵将军和典韦将军都能抵达汝阳县,我哥哥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赶回来,到时候再一鼓作气地跟他们打。”
秦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马岱,这次你可是首席大功臣,我该奖赏什么给你才好呢?”
马岱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哪有什么功劳,都是相国奇策过人。”
“此言差矣,秦始皇麾下有王翦、蒙恬,故能在三十九岁前统一六国。汉高祖得韩信、陈平、张良,能灭秦亡楚,立不朽之业,此皆应能任用贤能、识人善用。今日我一个草根出身的,靠着机遇和勤奋成了相国,实际上是没多大的本领,但我麾下文臣有钟、郭、二荀,武有赵、典、郑、五马,有了你们这些能臣相助,才能一举击溃吕布,俗话说‘兴亡谁人定,胜败岂无凭’,项羽有范增,吕布得张辽,可不会因才施教,听取良谏,所以才会失败。”
郑友三、马岱都是急忙磕头,齐声道:“卑职不敢!”
秦骁扶他二人起来,传令下去,大办酒席,犒赏众人。至于被抓的袁氏宗族,他一股脑儿的放了,向袁氏的人说道:“今惟有袁二贵一人犯罪,与宗族无关,相国特赦所有袁氏宗族,不与连坐。”
这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袁氏宗族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士族势力在三国是首屈一指的,地位尊崇,可在秦骁这种手握重兵的军阀之下,也只能认栽,关了三四天,终于“刑满释放”,无不感呼相国的大仁大义,同时所有人对这个袁二贵臭骂一顿,什么“背主求荣”、“卖国奸贼”,统统都用上了一切带有贬义的词汇,一些有威望的更是将袁二贵从宗族的族谱上划掉名字,袁二贵的一家子更是被扫地出门,只能露宿街头。
秦骁听说之后,心头一阵爽快,可在县中巡游之时,见张氏正在市集捡一些烂菜和地上掉落的肥肉,她整个人蓬头垢面,十根手指头都是污泥,身上也是一条红、一条青的鞭印。
他顿时过意不去了,暗想:“袁二贵一人鬼迷心窍,又何必连累他的妻儿寡母?”当即上前说道:“张大嫂,您没事吧?”
张氏下意识地抬头,见到是秦骁,只吓得浑身发抖,急急惶惶地将烂菜烂肉往怀里一塞,掉头就跑。
“喂,张大嫂,你别走呀!”秦骁顿时哭笑不得,急忙偷偷跟了过去。
张氏神色慌张,低着头加紧赶路,秦骁一路尾随,到了汝阳县的一处野林子,他看见一间半榻的瓦房,一面墙壁更是呈30度角倾斜,似乎只须一阵风,就能将这里弄榻。
张氏抹了一把眼泪,将那些烂菜烂肉都清洗干净了,尽数扔到锅里炖。秦骁在窗边偷看,只见房里的茅草上躺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婆,两个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小屁孩正蹲在那写字,一边写,还一边问张氏:“娘,煮好了没,小宝肚子饿了。”
张氏忙道:“就快好了,你们赶紧做功课。”她赶紧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将那一锅肉端起来,放到桌上,到底是名门望族,即使穷途末路也不敢忘了礼数,她先盛了一碗,递给躺在茅草上的老婆子,轻声道:“娘,该起来吃饭了。”
那老婆子的声音已经很微弱,颤声道:“二贵,二贵呢?这个……这个臭小子,从小不学好,心术不正,自从他爹死了之后,就没人管得了他了。这次居然卖主求荣,险些将汝阳县中姓袁的都害死了,我,我这个老婆子早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了,饭不吃也罢。只是苦了你呀,嫁到袁家十几年,含辛茹苦的带大两个孩子,现在——现在又要守活寡。”
张氏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说道:“娘,这是妾身该做之事,二贵纵有万般不是,也是您的亲身骨肉。”
婆媳相依而泣,两个孩子年纪尚幼,不懂得世事的复杂,只埋头吃饭,那小宝顿时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脸颊,将嘴里的饭都吐了出来,苦着脸道:“饭里有沙子,娘,我的牙齿好疼。”
那个头稍大的孩子摆出了一副哥哥的架势,拍着桌子道:“吃饭的时候,先注意一下有没有沙子,有就挑出来,不能吐掉,这太浪费了,娘今天早上还没吃饭呢。”
老婆子顿时明白过来了,自己的儿媳哪里是出去买菜,分明是在街头巷尾,捡一些没人要的烂菜烂肉,只怕煮饭的大米,也是从米铺门口的砖缝里一粒一粒扣出来的。她心疼地拍着张氏的手,叹道:“实在是难为你了……”
张氏含泪点头,忽然听见屋外传来梆梆两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敲砸,心知有异,向小宝道:“出去看看,是不是来客人了?”
但心里却想流落到这个地步,哪还会有客人,不是喊打喊杀的,张氏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小宝放下碗筷,迈着小步子走了出去,忽然哇的一声,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张氏顿时紧张起来了,忙问:“小宝,你怎么了?”
“娘,你看!”小宝蹦蹦跳跳地跑进来,邀功献宝的递上两手,只见手里有两块金灿灿的金条,互相敲击起来梆梆响。
张氏一惊,颤声道:“从哪里捡来的?”
小宝道:“就在门槛上放着的,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墙上还写了什么‘之’、‘有’、‘子’、‘二’。”
张氏心想小孩子天真烂漫,天上要是能掉下黄金,这世间哪还有穷苦人家?听说墙上有字,她急忙出门一看,只见墙壁上用煤炭写了三行龙飞凤舞的字:“望务教子为良,留二金石以裕为生,须谨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张氏愕然不已,抬头四下一望,并无人烟,难不成真如小宝说的,黄金是天下掉下来的?想到这几日的凄苦,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命两个孩子出门,一起向这三行字磕头。张氏将墙壁上的字句向孩子们解释了一遍,抚摸着他们的小脑袋,泣泪道:“写在墙上的字,以后风吹雨淋,终有一日会褪去,但你们记在心里、牢记在骨子里,就终生不会褪去。你们两个长大了,要学着做好人,不能当坏人,知道吗?”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此后,在一些偶然的日子中,张氏和俩个孩子经常会捡到一些钱,或者整包的米粮、整箱的书籍,或者是一些棉被什么的。张氏起初还以为是有朋友暗中资助,但久而久之便想:“不管是朋友也罢,老天爷也罢,这些东西,都是上天的恩赐,这两个孩子,一定要走上正道,决不能学他的父亲,走上一条邪路。”
得到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张氏都小心呵护,金钱也是按需而用,绝不敢铺张浪费,一铢一钱,精打细算,教两个孩子读书,给婆婆抓药看病。这两个孩儿,张氏不愿他们再姓袁,毕竟袁二贵本身就不是姓袁,为了攀龙附凤,得在袁氏宗族下萌荫而已,孩子都随她姓张,大儿子叫张泉,小儿子叫张宝。
秦骁这一举动,只是心怀愧疚的弥补,却不敢表露身份。他的无心之为,却为他晚年的一次政变危机中,种下了一株救命稻草。这是后话,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