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还没亮,男人们就开始在门口燃放炮竹,女人把灶房的锅里添上水,下面烧上劈柴,猛拉几下风箱,等锅下面的火苗窜出灶口就从灶房跑出。
从被窝里拽出睡得跟饺子面一样软和的孩子,连拍打带喊叫把他弄醒,给他穿上新做的衣服,紧接着又把刚刚穿上的裤子从老棉裤上扒下来,从布罗里拿出针线,把新裤子摁在炕上开始倒腾,不是把裤腿儿往下放就是往上勉,总之是没一次合适的时候,孩子等不及,穿着破棉裤跑出放炮去了。
锅开了,裤子还没缝好,炕上的被窝还乱成一团,还得煮饺子,给天地烧香,给南海上供
男人只管领着孩子点花放炮,大年初一的早晨永远都是一个女人的战争。
齐会计家里没有战争,自从他打赢了那场与孤儿寡母战争以后家里就再没有过类似的纷扰混乱,一个人煮饺子,一个人上供,一个人放炮。
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安安静静,就连从他手里崩到天上的二起脚听上去都那么孤独冷静。
通常拜年的时间是从天亮以后开始,早晨的饺子差不多都是在灯下吃,根本没什么三荤四素七盆八碗,就一锅饺子一碗捣蒜浇醋,一家人还得抢着吃,可不能等到拜年的都进屋给跪下了自己一家老的小的还围着地桌子吃饭,如果到点了孩子还没吃完就得把饭桌子搬到灶房让他们躲着吃,孩子和大人一块拾了拜年的磕头那可就缺了大礼,这可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老规矩。
拜年的出门时间是有顺序的,通常辈分越大的人出来的越早,他们只需要去村里最长辈的几个人家里磕个头就回到家里等着大批晚辈来给自己拜年,如果自己拜年回来晚了让晚辈去自己家扑了空就吃了亏,对后生也是失礼,小辈儿的后生拜年到也简单,成群结队的挨门进就是了,是爷爷还是叔叔也不必分得清楚,反正都是往地上一跪吆喝一声“拜年啦!接头!”起来转身去了对门。
齐会计的辈分不大,今年出门却是最早的,隔着半条街直接去了大头家。
齐会计和大头虽然都姓齐,按辈分大头还得叫他叔叔,只是从亲缘讲早出了五符,勉勉强强算是个本家。
大头媳妇儿正跟孩子一起吃饺子,见齐会计进了屋,吃了一惊,然后赶紧放下饭碗给齐会计磕头:“印贤叔,这话说的,我该去你家的,你怎么先来了,给你拜年,给你拜年”
齐会计双手端着大头媳妇儿的胳膊:
“英梅,快起来,我可不是来请你的头的,怎么还真磕啊,知道大头不在,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昨晚我还惦记你和孩子怎么过年看你啥时候有空,我跟你去县里看看大头,搭伙计这么多年他这一不在,弄得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