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分外的冷,先下了一天黑霜,地上的小麦因为没有雪的保护,地里麦子竟然被打死了,南方也罕见的下了雪,南方像耐冻的慈竹都被冻死了,地里的蔬菜大多冻死了,包菜直接冻烂,白菜耐冻,但也冻成冰坨子,用水一焯就成稀巴烂,尽管如此,大白菜也成一道贵重菜。
大爷!你别剥了!
小孩都快哭了,买他家白菜的人,把外头一层皮剥了,露出白森森的菜心,买了还好说,不买这菜还能再卖么?
马振藻有些尴尬,小孩子脸皮皴了,脸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清亮的很,马大掌柜入冬头一回出门,而无聊看看物价,顺手剥了一棵白菜,卖菜妇女紧张的模样,以及小孩那双黑亮的眼睛都让他感到沉重,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剥菜内疚而沉重,而是可以预计的是来年收成不好。
左右也笑话马大爷在家兜了几天就不察世情了,调侃了几句,逼马振藻拿了大价钱买了一棵白菜,遇到这年头白菜蒡子也是可贵的,小孩看这几个大爷买了白菜,赶紧的就把菜蒡子捡起来,又牵了布口袋到处捡白菜根包菜梗,那些贵人不知道,菜根硬皮削了,里头心子还是可以做菜的,如果有香油,拌上一点可香了,包菜衣子坏了,可梗里还是好肉呐!
一行人提了白菜心去了李家,李家厚实的柏木门只是上火熏了一道并未上色,外头看起来窄窄的门脸,没想到进去还是宽敞的很,李家是女户,当初李安年纪大了,要嫁人了,考虑到若是嫁人,那人就算废了,毕竟不方便的很,人的意志其实很容易左右,加之身在其中身不由己,索性在南方有人家给家里男子找契兄的时候,便一笔银钱买断,又专门找来**师**,便送到北方给女掌柜来当了上门女婿,这也算应了娶妻生子的承诺,为了免男子家族干扰,所以男适北女,北汉入南家,天遥地远的对于活动半径不会超过十里的人来说,千里之外已经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想要翻出什么浪,就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了。
因为某人重颜色,李安的丈夫张二是个美男子,也不知是天气闷沉,一张俊脸分外阴沉,李安倒是和颜悦色,看到马振藻来了,“马哥到我家提个白菜作甚?太小家子气了。”
“安娘,上次东家来我家还送我猪下水呐!照这样东家也小家子气了?”那副猪下水其实是姚舜禹自己买给自己的,买完了记起自己不会处理,又顺道去马家交代事情,又顺手送给了马振藻,为了表示真心实意,还说了一套处理下水的理论,把马振藻夫人折腾的,后来她真的实践出来了,以至于每次姚舜禹去马家马夫人都会亲手做一下水啥的,弄得很尴尬。
猪下水马头不一样爱吃?还经常在同事里炫耀,“东家送下水竟然让马哥记挂了这么久,难怪东家如此欣赏马哥。”
“来找你不是送你白菜的,这白菜不是送你的,我抱回去自个吃。”马振藻把白菜抱在怀里,大有抱孩子的姿势。
还真像抱孩子的,“晓得,东家今儿不会来,只是让人来传信,等人到齐了就宣布一下。”
“今天东家有事?”东家要求太严,自己更是以身作则,还是头一回遇到东家爽约的事情,还真是不寻常。
东家是少师夫人的首饰哟!“不知道,振东只是把东家的手书拿来,让我们自个看着办。”用不好说东家被夫人截去吹风去了吧?
我还有事找他呐,现在东家还真是忙,“进屋说话,振东小弟走没?”
正吃坏肚子如厕呐,“振东在的,他一会就出来,不晓得他在做啥。”
也好,振东那孩子怪听话的,也不知道东家留这么一个美人在身边做什么,等东家婚了,看主人家留不留,话又说回来了,谁还能做虞家的主人家,虞大人都说了,他儿子是要当家做主的,当然没明说,而是说儿子脾气不好,要留在家里。“要不要等他?”
“不用,东家把一切明细都写了,其他人都来了,就等马哥了。”李安把马振藻引到屋内,因为姚舜禹的关系,几乎有关联的人都有心把屋子装成古风的,这也算是跟风。
好吧,报账的时候总是要出面的,这些年他已经成姚氏实业的股东之一,每年分红就是几万两,真不晓得以前还为家里几亩水田闹得不可开交,现在他的兄弟已经仰仗他过活了,可惜的是,东家待人虽然优厚,但不准人招亲入门,他宁可每年给他们几笔银子,什么养廉金安置银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产业是东家的,钱是他给的,意义不同,这也是雷区,所以他没炫耀他怎么样,万一人家要他安排事情做,自己办不到岂不是没脸,再说他也不是以前负气出走梦想某日发达了要打兄弟脸。
李安不知道马振藻的心理,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也没理由回头,以前的家人就像过去的时间,失去了就永远的失去了,像他这样的女子在姚氏有很多,他们结了姊妹,叫做同志姐妹会,会长就是他,当然幕后授意的是东家,会规,会意,都是东家制定的,他的几个儿子在京城的姚氏幼稚园念书,几乎所有姚氏实业高层人的儿子都在专门的学堂,而东家身世让他们行事更加方便,也更加谨慎,他们也算是给虞大人做事的人。
姚氏每年都会拿钱修路架桥,据说今年会出钱资助学生读书,学习优异者可以去申请,只是还没成文。
东家要人去南边收购粮食药材越多越好,这年没法过了。一时间室内都是异声,苏珍见众人都拿不定主意,而李大掌柜默不作声,他便望着马大掌柜,之前马大掌柜看利州高粱长的茂盛却不像出实的,便提前收购了粮食,后来果然利州虫害欠收,大赚了一笔,他最懂东家意思的。
“诸君请安静,马某人知道诸位是北人,一直攻事北地,这次东家让你们去南边收粮是有些强人所难,诸君想想今年老天爷不赏饭,北边儿人家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把粮食捂出汗都不会出卖的。”这调子越发像东家了,东家对他们这样的人称君,对普通工人称诸位。
“东家是想利用这次大寒在北地大赚一笔?恐怕有这心思的不止东家,况且东家早就飞鸽传书让南边同事收了,怎么会用到我们?”苏珍并不是蠢人,他主要觉得东家现在立在风头浪尖,如果利用天灾赚钱会招祸。
“谁说东家要发天灾财了?东家那么清高,东家这次让你们去南方,是增派人手和那些人抢粮,不然明年粮食真的贵烂仓人烂街了,今年不修路架桥,就稳来年物价。”李安听到不对头,手一拍,啪!尼玛!好痛。
是维稳,“可仅凭一家,如何维持物价?这善事不好做,还是修路架桥好了。”苏珍没开口,一旁的赵丹倒是说了,说的还是实话。
“是啊!如此一来为了行善要得罪多少人?还得个多少人翻脸,东家现在风头浪尖上,那么人也知道其中厉害,怕是不利。”虞嗣林知道东家姓虞后,便自认是自家人,所以他处处维持东家利益。
你们都当东家是傻子没想到?没看见东家一家人都不是凡人,没有十分利益,人家会凑热闹?“东家又不发财怕个鸟,爱去不去,东家说了使劲买,买的最多的人奖励五千两银子,领了牌子就滚。”
李安把人赶走了,就剩下马振藻,看来振东那家伙掉屎坑去了,他有些愁眉苦眼的,一旁悠闲的马振藻看不下去了,
说别人挺顺口的,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怂样,真是的,“东家既然说了,我们做卑下的自当照办,再说了,出事了还有东家顶着,发作不了我们这。”就算有人把东家解决了,也不会动他们,当然那种考虑当瞎子收拾烂摊子的人除外。
“我不是担心火烧了自个,是真的担心东家,没有东家就没有我李安今日,不能不多想想。”也不知道东家在想什么,治天下是虞大人那样人的事,善行天下是神仙菩萨的事,也不知他为何要呕心沥血的周圆。
都被使去南方买粮了,没有见面的必要了,“我亦是,东家吩咐不敢耽搁,安娘我得走了,你别愁,东家这些年还没失手过呢!你没必要操心。”
嘿!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是啊!瞧我,净想些没用的”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终有一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东家每次把别人小概率事件都考虑了,怎么不考虑自己?万一出事了,他们都是普通人,如何施救?
不是没用,而是东家太固执,没办法左右,“别想了,得趁还没封路到南边去了,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