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陵宇彬:
记得自己去寂灭山脉前,狠下心来问她话。心想着,要她做个选择,可是狐狸就是狐狸,回答的滴水不漏还满是真情:
“三哥,虽然磬儿不愿你和父皇不和,但是不论三哥做什么,磬儿都会支持,帮助三哥,我相信三哥不会做不好的事情。”
我死了,那个聪明丫头会叫谁三哥呢?可我心里的郁结啊,放不下。磬儿,倘若一日你我地下相聚,我再向你赔罪。
向你赔罪。
宇彬死了,真的死了。他自己毒死的自己,还把英明一世的墨挚毒得七荤八素直到第三天身体才略有好转,可仍是眼目不清,四识不明。
短短两个时辰,栾四被黑甲军发现,被玄气炸得死无尸骨;磬儿掀开了顶板,抱着一团干草悄悄溜往皇宫。
真像是宇枥说得一样,她果然对皇宫的每一处隐蔽之所都分外熟悉。
“燕辚!燕辚!”磬儿跑到燕辚的住所——一座几乎瘫痪的泥屋,四周满是黄土。
磬儿进门,房间里是各式各样的用具,一点也不必皇帝寝宫差,当然这全是当年磬儿给的,不过,如今的磬儿应该不记得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西侧的三大排书架,是磬儿南下陀阳时带来的,都是些很珍贵的书籍。
“燕辚,你在哪儿?”磬儿心情沮丧,低着头往外走,走着走着竟然碰上了云萏,磬儿忙上前去问,“云萏,云萏,你见到燕辚了吗?”
云萏表情说不上来的不自然,磬儿没有看见她身后背得包袱,只是想着要拉着她和燕辚一起逃跑。
“燕辚啊?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将他接走了,你知道的,安国......”她顿了顿,紧接着是一副悲戚的神色,“公主,安国亡了!我们快逃吧!”
“逃!逃!对!快逃!”云萏一说逃,磬儿的意识里好像只有一个字逃!
云萏看着磬儿神情恍惚的模样,露出一片痛苦的表情,“公主,你跟紧奴婢,奴婢这就带您出宫!”
磬儿拉着云萏的手,云萏看着磬儿手上不只是血还是什么,白白红红的,脏成一片,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公主千万不要抬头!千万不要抬头!”
“不抬头!不抬头!”磬儿边摇头,边重复着这句话,像个痴傻儿。
云萏掐着磬儿脖子按着磬儿的脑袋,压着她悄悄从宫婢用的侧门出去,又从后门把她带到了欢聚堂。
欢聚堂——安国磬公主一手建立,短短五年成长为名满瀚荒的第一酒楼,后成为滨海的主要经济支持。
“公主,这是您的酒楼,您在这里很安全。”云萏的声音柔软,像给磬儿吃了一颗定心丸。
“安全,安全。”磬儿赞同似的点点头。
云萏拔腿就走,却被磬儿一把拉住,“你往哪里走?”磬儿问这话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颇有种野蛮公主的威严,竟然有磬儿曾经的影子。
云萏扭头,目光如炬地看着磬儿好久。
磬儿心虚的松了手,云萏以一种极其冷然失望的眼神看她,整个表情如同封在千年寒冰里,就像是真的对面前这个不懂人情冷暖,不明人情世故的小公主凉了心一般,语调平平答到,“奴婢还有弟弟要救。”继而转身离去。
磬儿或许忘了云萏根本没有弟弟!
云萏紧了紧身上的包袱:
云萏!云萏!我根本不叫云萏!可我竟然自己忘了自己叫什么。如今安国亡了,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万人之上的公主,亡国奴罢了!
可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亡国奴呢?
磬儿站在原地看着云萏匆匆踏出门槛的身影,心里竟然空荡荡的,像被悬挂在空中吹冷风。
“公主,请到内室去吧。”说这话的人曲着膝盖弯着腰,是个低眉顺眼的小厮。
他把磬儿引到一座低矮的房子里来,磬儿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欢聚堂内室!她焦躁地甩开小厮的手,快速退后,神情惶恐地跑向门口,可是还没有跑出去,那门就像是现代感应到有人就自动关闭一样,速度快得生生磨掉磬儿手上一层皮。她诚惶诚恐地转身,那小厮果然已没了踪影。她在院子里乱跑,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结弹回,即使她拼尽全力,渴望奇迹的发生也不过是头破血流而已,哪有那么多奇迹发生?况且以前的奇迹也不过是堆砌在她的财富,她的身份下的必然,没了父皇,没了那些灵器宝器,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焦虑。不安。害怕。无措。
磬儿感觉自己就像个被人操控的傀儡,救我的不知所踪,害我的遍地皆是。
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蹲在青草萋萋的地面无声泪流,明明四周还有花香鸟语,明明天空还是艳阳高照,磬儿只觉得如入冰窖!“哥哥,我怕”
“父皇,磬儿害怕,你快来就我”
“重霄!重霄!重霄!”
她大喊,喊这些爱人的名字,可是谁也没有来拯救她。磬儿的手哆哆嗦嗦伸到自己的衣服里,紧紧握着父皇给他的玉石,一颗小小绿绿的石头却是她最后拥有的东西了。磬儿感觉四周越来越冷,她颤抖着把手指放在嘴里,却是一口的血腥,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发现发丝上的血渍早已干化成痂。
她两只手都放在嘴边,把父皇给的玉石含在嘴里,这样她觉得安稳,安心。
磬儿迷迷瞪瞪睁开眼,重霄!父皇!
“你们怎么在一起?”磬儿欢快地从地上跳起来,迫不及待扑进父皇的怀里,闷沉得“咚——”的一声,是磬儿的头撞到了父皇的胸膛,父皇笑得好开心,磬儿像只小猫一样蹭父皇的脸,小手揪着父皇的黑发。
“傻丫头,我们来救你啦!”重霄也重重得揉磬儿的头发,她的青丝飞扬,他的面目如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回来救我的!我等了好久,好久。”磬儿委屈地吧嗒吧嗒掉眼泪,埋在父皇的颈窝里抽噎。
“公主,不要哭啦。”一个温柔的声音飘在磬儿耳边,她抬头,是燕辚。
“燕辚,你也来啦!”她激动地咧开嘴大笑,可脸上却感觉好疼。
“是啊。”他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又宛若流水般温柔。
“公主耐心等着,我们就会来的。”燕辚的话还回想在耳畔,重霄的声音也飘荡在耳旁,磬儿忽然不安的抓住重霄的手,重霄眉眼一动,笑意就蔓延上脸,眸子闪闪,捏着磬儿的小鼻子半嘲讽般玩味地笑道:“怕什么!”
磬儿伸出手来就想拍掉他的魔爪,重霄捏得好疼啊,磬儿简直要背过气去!是报复我扒他衣服的仇吗?
“哼!往她嘴巴里灌!”一个妙龄少女却是如此凶神恶煞的表情,恶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姬夜月——冥蛉圣女,年龄不详,亲族不详。
“唤奴,把你的五脏虫拿来,本尊要亲自喂她吞下去!”姬夜月从森冷乌黑的石椅上起身,她一身如墨劲装身材修长,黑发长挽在脑后,发间不加一丝修饰,表情冷酷,凛冽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那个男人脸色木然,神情枯槁,削瘦不堪,如同一张黑皮罩在骨头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死气。他听了这话,不见丝毫犹豫就低下了本就不笔直的脊背,张大嘴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只手缓缓伸进嘴里,电光火石间两指一动,便有一条全身乌黑的蚕状软虫被夹住。刚被拿出口腔那虫子就浑身散发出一种黑色浓稠的汁液,同时冒出诡异的气味。唤奴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献给那个少女。
“於陵磬音!本尊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姬夜月捏着磬儿的嘴巴,把虫子狠狠按进她的口腔里,那虫子翻滚得愈发厉害,姬夜月捂住磬儿的嘴,故意要那黑虫在她嘴里激烈地抖动,不停地翻滚。不过一会儿,小女孩儿的嘴角就溢出了浓稠鲜红的血液,那虫子居然安静了。
磬儿原本鼓鼓的嘴巴渐渐收起——是虫子顺着喉管滑入内脏!
“呜...呜呜...呜”磬儿无力地睁开眼,她恶心地想吐!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企图让那不知名的恶心东西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出去!事实是越挣扎越痛苦。
磬儿身体架在木柱上,双手绑住举过头顶吊着铁链,她的五脏六腑此刻像是被泼了强矾,更是实实在在被虫子噬咬。她惨白着脸,表情狰狞,泪流满面,五官扭曲在一起,更是发出一声声震天的惨叫,就连磬儿自己的身体都像个虫子似的在木柱上颤动。
那少女似乎很不满意,冷光一闪就不知从哪儿取出两把锐利的弯刀,她斜着眉梢笑着,纤细皓白的手腕一甩,一把刀就插在磬儿的左手腕上,鲜血如注般潺潺流下,磬儿尖叫一声,感觉眼前的场景像是被闪电照了一下似的,四周都亮堂了起来,她看见这是个囚室,墙上订满了惩罚犯人用的囚具,好多好多。她独独看清了一条鞭子,那鞭子带着粗糙的倒刺,甩到身上皮定然都要掉一层了!
“啊!”另一只手上也被割了手腕,磬儿如今算是真的废了,手筋生生被人割断!日后恐是连剑也提不起来,鞭子也甩不动!
磬儿的面前像是倒带,把前世今生都看遍了,她看见母妃在凌御行宫哭泣,看见父皇真的被削骨剥皮,看见重霄脸色苍白躺在病榻之上,看见燕辚一身鲜血奄奄一息。
可是,真正哭泣,奄奄一息的是她自己啊!磬儿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真像是死了一样,吊在木桩前。
那冥蛉圣女很满意她的表现,从盅里放出不知多少的蛊虫,尽数爬到磬儿的身上,甚至有的已经顺着血管爬进身体里,磬儿模糊的神经又被刺痛的生死难耐,她细微的扭动丝毫不能改变蛊虫吸血的情况,反而更加刺激了那些黑红斑斓的小虫子。
姬夜月开心地踱步到她身边,看她痛苦的表情,心想,这於陵磬音果真是个天生的好盅,用她的血肉之躯养出来的蛊虫比万寿殿绝杀池的蛊虫还要好!今年的万寿殿殿侍本尊是志在必得!她面上不露半点喜色,讥唇讽刺被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磬儿:
“於陵磬音,这就是你的下场!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的皇兄来救你啊!让你父皇来救你啊!你能求谁?谁也不会来帮你!”
“我实话告诉你,你父皇三天前就死在战场上了,死相凄惨,骨肉不剩!而打败他的不过是我们冥蛉百万勇士中的一个!柳扶摇逃到大蓦我揪不出来,可你!本尊宽宏大量,留你一命,准备做我们冥蛉的蛊人吧!”
那少女癫狂地大笑着离开,其实磬儿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她感觉自己好痛好痛,痛得想死,她甚至以为自己正经历的这种疼痛的麻木叫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