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我告别了李师师,从天字一号间出来,见樊楼里原本座无虚席的宾客们早已散去大半。来到二楼先前的坐席,已不见林冲。
这时有个伙计过来,说林教头已经算清酒钱先行一步,在楼下备了马匹,供我使用。
来到楼下,一个马夫认出我来,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而来。
我心想汽车、摩托我都使得,但这牲口我哪里骑过,更何况还是酒后驾驶!于是对那马夫说我醉眼酩酊,骑不得马,让他自己先回去。
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夜深了,家里还有个人一直在等着我。此时我才惊讶,樊楼里两个小时的长谈中,我竟完完全全忽略了一个叫作翠莲的人。想到这里,我好生愧疚。
平心而论,即便如此我此刻的灵魂依然无法从那个美伦美奂、香气四溢的房间里抽脱。甚至在我告别那房间主人的时候,我的目光都不忍从她精美绝伦、过目不忘的容颜上剥离。
我几乎没有一刻不在回味着这次奇妙的重逢,想着不久前的谈话内容,她的每个神情、每句话语都还余音绕梁。尤其当我想到那些重点,譬如她说几年来始终在等待着我的出现;譬如她仍然不忘千年之前我曾说过的话语。甚至跟李妈妈约法三章,也是为了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然后跟我一同离开。这些信息难道无不在向我说明,她貌似对我……
一想到此,我便觉得自己轻快得像一片羽毛,仿佛一阵夜风吹来,都能幸福的在空中打转。但我同时又严重怀疑这样的幸福——如今天底下,甚至千年繁华后,都举国皆知的美女,竟会倾心于我这个凡夫俗子?我真是个地球上最最不切实际的幻想家!
更何况,翠莲的存在也在提醒着我,这是个更加遥不可及的遐想。我与翠莲的婚约难道是桩儿戏?即便翠莲本着优良的古代传统,同意三妻四妾的规矩,而师师呢?别忘了她的原名叫作王诗诗,她来自于21世纪女权猖獗的年代!而我若是为了师师而放弃对我那么好的翠莲,这无论如何都于心不忍。
关于这个问题,我一路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眼看已到林冲府上,也只得告诉自己别再庸人自扰,于是清除了这段头绪。
入了房间,翠莲表示一夜为我担忧。我安慰一番,她也没多问,自去给我沏茶醒酒、打水擦身。倒是我自己有些做贼心虚,不知该把师师给我的那只簪子藏在哪里。最后见床脚下有处裂缝,是个不错的去处,于是将那簪子暂放于此。
当夜无话。
到了天明,翠莲一早又与我商议返回金寨村的事,说林教头的官司已了,在此多住无益,不如早归。我知道她外出多日,挂念父亲。然而我才与师师聚首——首先是她唤醒了我的记忆,我此时对她眷念无限;其次,我们之间还有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待探讨,譬如我们该如何回到未来;再次,我既然知道了师师下落,她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唯一“同类”,我自当陪伴在她左右,尽我所能保护她。因此我岂能就此离开东京?
于是我对翠莲说,林教头昨晚吃酒时仍劝我们多留两日,若是今天就走,怕是不妥。不如就依主人之意,等到重阳节前推说家中祭祀,那时离开最为合适。翠莲也便答应了。
至于我到时是否真的会回到金寨村,是否真的会同翠莲如约成婚,是否会如之前打算的那样,在那方小天地里以务农为业、终老一生,我已没了主意……我见异思迁了吗?这让我不安,我不敢再往下想。
大概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矛盾,减轻思想压力,那天早上,我决定带翠莲出去四处转转,散散心。可谁知,身边虽是翠莲,可心里仍是师师。在街上走着与翠莲说话,心里也总惦着师师,于是脚步也不自觉向着樊楼方向挪去。
在那楼下转了一圈,不免又想起昨晚李行首那绝世风采,心里更加不自在。想想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不逛。看看快到午间,去就近瓦市里胡乱吃些小吃,便打算回去。
来到阅武坊巷口时,见一堆人围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都在议论,于是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卖刀的汉子,一手端着一把二尺多长的明晃晃钢刀,一手把十几文铜钱摞在石牌坊的基座上。嘴里叫一声“邻里街坊看好”,手起刀落,将那一摞铜钱劈得七零八落。细看那落刀之处,石头的基座上也留下一条深深的劈痕。
这时人群之中,只听一个人首先叫道:“端的是把好刀!”
我扭头一看,居然是林冲。原来他回家恰好也路经于此,见有人吆喝要卖祖传宝刀,便驻足观看。看到心动处,着实按捺不住,便问那汉:“你这刀卖也不卖?”
那汉正用破布擦去刀身上的石屑。听有人问,便道:“你不见刀上插着草标,如何不卖?”
林冲道:“你要卖几钱?”
那汉道:“本待索价三千贯,如今实价两千五也卖你。”
林冲道:“刀却是好刀,只是没来由。一千贯肯卖时,我便买你的。”
那汉擦完刀,嗖的一声合入刀鞘,道:“你莫要欺我眼下落魄,胡乱折价。你若是个识主,便知我这刀是口宝刀。”
林冲道:“也罢。你既说是宝刀,我便出一千五百贯,再多却是没有了。”
那汉道:“卖不得。”说罢,把刀抱在怀里扭头就走。
林冲赶上去,抓住那人手臂,道:“大哥且慢,容我再仔细看一看。”
那汉大概见林冲手下有些力道,便道:“你这军官也是个习武之人,想必有些手段。不如恁地,你若十招之内,能夺下我手中这刀,也算你是条好汉。便再饶你五百贯,如何?”
林冲道:“大哥此话当真?”
那汉道:“我急要使钱,如何在此枉费口舌?”
林冲退开一步,拱手道:“既如此,得罪则个!”
话音才落,只见林冲一个箭步蹿上去,伸手扑面便夺。那汉子用肘一架,恰将他那一招架住。谁知林冲另一只手早去下面抓住刀鞘,只一扯,将那刀鞘抢了过来。那汉子见状飞起一脚,照面门便踢。林冲闪身一避,跳开半步。哪知那汉子挥刀又砍将过来,林冲此时也不再退,扎稳马步只将身子一侧,那刀刃就擦着鼻尖掠过去。林冲顺势用那刀鞘只一戳,正中那汉肩头。那汉吃这一下,痛不能当,手中宝刀应声掉落。林冲抢上去,不及那刀落地,用脚尖一撩,把刀撩到半空。待那汉一个踉跄之后,翻身要来抢时,林冲早腾身而起,接住宝刀,落地时轻轻向前一送,刀尖只离那汉胸口半寸。
那汉子见林冲转眼间只短短三四招,不仅夺了刀还将他制服,一遭围观之人又都在叫好,于是也没奈何,只得抱拳道:“军官果然好身手,小人非是敌手。”
林冲忙还礼道:“多有得罪,承认!”
那汉道:“你既有这身本事,我这宝刀两千贯卖你也不冤枉。只是一文钱也不要再少了我。”
林冲听了喜道:“这个自然,多谢大哥相让。只是还须问一句,这样稀世的刀哪里得来?”
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的。叵耐①家道中落,不得已,将出来变卖。”
林冲道:“敢问你祖上是谁?”
那汉支吾道:“若说时,只怕辱没了先人。”
林冲便不再问,将那刀收回刀鞘握在手里,道:“不打紧,你我买卖两厢情愿,有众多街坊为证。你随我来家中,取钱还你。”
于是只顾引着那汉子往家去了,丝毫也没注意我也在场。
不知后话如何,下回分解。
【作者注释】
①叵(pǒ)耐:无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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