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片片从空中飘落,屋瓦上,树冠上均压着薄薄的一层雪,放眼望去,天地都是白色的,冰冷苍茫。
呼吸里都带着一种凛冽的冷。
相里玉和青莲在偏厅刚吃完早膳,轩辕烈就亲自把相里玉的月俸送来了。
相里玉给了王妈月钱,自己留了点碎银子,余下皆数交予青莲。
相里辰睁着清亮亮的眼睛,啜着自己的大拇指,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立马就让轩辕烈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
王妈收拾骨碟,相里玉照看相里辰。
青莲把银子拿回房后回来,只见轩辕烈和相里玉二人趴在相里辰的小床边,一人一句像两个痴傻一样逗着相里辰玩,眼底冷意一闪。
“玉儿,华岁将近,这月过去,雪下的会勤快许多,到时候摊贩们都不摆东西卖了,我出门去置办些过冬物什,你要跟来吗?”青莲笑着说。
相里玉正看着小相里辰咧嘴咯咯笑的模样入迷,听问,抬头笑一笑,“姐姐去吧,外边冷,姐姐把狐裘披上,记得带两个护院给你提领东西。”
青莲应着,回房去系上狐裘,唤了两个护院,出了门去。
相里玉目送青莲的背影消失,一回头,堪堪撞上一双眯成弯弯月牙的俊眸,刹那惊艳,令人心荡意牵。
相里玉脸红了,任谁被人如此直勾勾地盯着,也是会不好意思。
轩辕烈笑眯眯凑近些许,“玉儿,你心里是不是在想,烈哥哥果真是个才貌双绝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快说,是不是?”
相里玉冷睨着沉迷于自夸之中的男子,更被他暧昧的自称震到,半响后,才慢悠悠地回答,“嗯,我觉得你确实是举世无双花容月貌的绝色佳人!”
相里玉所用的,皆是形容女人的言辞。
轩辕烈丝毫没觉得不对,心满意足地给相里玉送去一个秋波,伸指触触相里辰粉扑扑的小脸蛋。
“宝宝也听见了,是吧是吧,我就说在玉儿心里,我比月要重要许多。”
“……”
相里玉无语,轩辕烈总是如此不知所谓,明明说的是容貌,怎么又跑到什么重要不重要去了?
不过相处这么几个月,相里玉知道,在这种问题上不能深究,因为她绝对说不过轩辕烈,再说,不过是些口舌之利,无所谓。
相里玉淡淡望着逗着相里辰的轩辕烈,炭火的光柔和了他稍显硬朗的侧脸轮廓,他入鬓的长眉带着早春嫩芽般的欢欣,他浅浅柔柔地笑着,风华无双。
相里玉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胸口,似是不那么做,心就要从她的身体里跳出来。
轩辕烈感应到相里玉的目光和举止,一下转头倏地凑近,骤然变大的脸,把相里玉吓了一跳。
轩辕烈看吓到了相里玉,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继而站起来随意整了整长衣,走到门口探出身子看了看。
“今年雪下的有点早,这还没十一月份呢。”他双手抱胸,倚着门楣望天。
相里玉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雪不知是何时下的,飘飘扬扬如一群无声的白蝶,只是半宿,琉璃城已是白茫茫一片。
“玉儿,青莲的事你怎么看?”轩辕烈侧头,挑眉微微笑着看她,没有如往常那般随她叫青莲姐姐。
“她终究是我相里家的人,是辰儿的娘亲,”相里玉给随着的相里辰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到轩辕烈身边,与他用同样的姿势望天,“她不动便罢,若动了,我自不会手软!”
轩辕烈眸里露出崇拜的光芒,“玉儿果然是玉儿,好!”
相里玉瞟他一眼,复杂眼神里夹杂着傲气,“我巫人皆懂大义。”
轩辕烈凑近,俯耳,“玉儿好辣!我喜欢。”这句话说得语气平平,偏尾音拖拽,故意迤逦出一种绵长的蜷蜷旖旎。
相里玉脸色一黑,继又一下涨红,待刚想到要怎么反击,未有行动。
轩辕烈已经跳着脚溜远了。
相里玉的目光锁在轩辕烈消失的方向,目含深思。
轩辕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青莲,他说的是青莲换婴儿的事?不太像。蒲建仁把蛊缸移到哪里去了?谁会事先知道有人要去毁缸?
明日便是十一月初一,再过六天,蒲建仁的蛊饲养便整整四个月了,再不找到蛊缸,以后即便找到,也毁不得。
六天,这也是当初神族和女祭,给巫国下战书的期限。
世间事,往往巧合到有些蹊跷。
其实相里玉原本只要由着蒲建仁养蛊就是,一个凡人,即便有蛊之神帮助,也翻腾不起什么浪。
怕就怕青莲她不肯放手,但照这么看,目前唯一可行且比较稳妥的办法,是软禁青莲,让青莲没有机会接触到蛊……
“姑娘,姑娘?”
王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相里玉长眉微扬,“啊?王妈,收拾好了?”
王妈点点头,目光沉沉地看着相里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跟她说青莲的事。
早晨,在灶头的时候,青莲旁敲侧击的给了王妈警告,让她不要在相里玉面前搬弄是非,青莲的威胁意味明显。
想王妈修炼千余年,虽然不能看透青莲藏在胸臆里的那颗心,也不懂青莲为什么厌恶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王妈知道,相里玉是善良的。
在王妈犹豫的时候,相里玉已径直离开了。
长长吸一口气,王妈决定不在去纠结这个问题。
她看得出相里玉也不是简单角色,而且人家是亲姐妹,自己一个外人,即便说明真相,只怕自己也得不到生命保障,唉,适者生存吧。
相里玉急着走,是因为她有必须要解决的事。
昨晚若不是在蒲家被毒蝎咬了那一口,她不会回家,她会到巫国圣殿去看看,法力恢复她而言,救回她的哥哥是最重要的事。
先去破蛊缸,不过是怕即便自己救回哥哥,哥哥以后也会被青莲连累走上父皇母后的老路。
可惜蛊缸不知所终。
饲蛊中途,移动蛊缸是大忌。
蒲建仁的蛊缸若没什么特别机缘,应该是没什么用处了,如此,毁不毁的也无所谓。
蒲丽芸使阴招伤了相里玉,相里玉没要她的命算是慈悲了。当时如此后,相里玉对蒲家人灭不灭门的也不那么上心了。
蒲家那样的人家,活着也是祸害,会走到哪一步,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然而,相里玉昨晚对青莲的稍作试探,让她怀疑青莲没有放弃饲蛊。甚至,她有一种感觉,琉璃城里不止蒲建仁一家在养蛊。
所有都只是猜想,之前,相里玉不止一次暗暗查探过,皆没发现青莲和其他人有接触。
即便还不能确定青莲的行为,哥哥还是要救的。
相里玉身上的琉璃城禁锢已解,她可随意出入,如任何寻常城池一样,她决定先回巫国,把哥哥带回来再说。
冬季漫长且寒冷,长老们年迈,相里玉实在不忍心让他们耗费内力,维持自己哥哥的生命。
相里玉跟青莲说的华岁后救哥哥,是不希望让青莲担忧,也不希望青莲阻止。
相里玉却不知道,她这一番善意,堪堪在无意之中破了青莲的大局。
生死有命,天下事可操控,唯人心,难以计算。
且说相里玉运起元力,隐去身影,一路出了琉璃城,飞掠向来时路。
城门上,屋檐暗影处,有男子红衣如旗在风中猎猎飞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月,这次你输了。”
一点白影沉在艳丽色彩后,不言,目光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