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绛把那张花瓣似得脸往林浩轩眼前凑,吓得比他还高的林浩轩跟个兔子一样往后跳。丹绛眼中盈满了莫名的情绪,硬是把一身风华绝代演绎成了熟悉的小白花,含愁带怨望了凌浩轩一眼,轻声问:“师弟只认得师姐,不认得我这个师兄了吗?”
哎呦光这么一句话一蹙眉,生生让林浩轩心中迅速浮起亏心感,盯着他看了半天才不确定道:“师兄?丹绛师兄?你怎么成这样了?”
“各有奇遇,以后再给你讲。”丹绛一手摸上林浩轩的断臂,“想不想重登大道?”
林浩轩从见到他开始就愣愣的,被这么一问更加呆愣了。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印刻在他的记忆中,得了歇空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不自觉追悔,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做梦都想。”
自从他断臂以来,灵气运行不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门兄弟浴血奋战,而自己龟缩在后,守守山门。
丹绛璨然一笑,道:“想就忍着点。”
苏繁音心中一突,从丹绛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什么,凭着累世的默契迅速给周围布下了隔音结界。就听到林浩轩杀猪般的叫声,丹绛还在一边笑着安慰他,“就好了就好了。”
以前的苏繁音的闯祸能力一绝,偏偏又身怀仙体,只要周围有灵力断肢都能新生,以至于丹绛辛辛苦苦学的一身疗伤仙术无法施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傻大个可以施展拳脚,苏繁音觉得他有些格外的兴高采烈。
也因为林浩轩这个插曲,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缓了不少。
丹绛以南明离火重构经脉,又用金乌火大致架设骨骼走向。他手中的火焰不像是火焰的形态,反而如同可塑性较强的宝石,不断变换着他想要的形状。
苏繁音眼中浮现着惆怅,她兜兜转转总是在人间徘徊,对于神明的力量处于一种懵懂的认知。而丹绛随手弄出的宝石分明是纯粹火焰凝成的结晶,凡间修士认为必须在火山或者地心之类炙热的地方孕育上千年才有可能形成,非人力可及。而丹绛随意施为,就已经打破了千万年来修界的认知。
这般强大,却只是被因果丝和轮回削弱后的丹绛。
九重天阙,人世之外,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看见。
火焰到底是火焰,神火不止灼烧身体更是将痛感隐隐传给魂魄。虽然火焰在丹绛的操控下不会伤人,但痛感是实打实的。林浩轩痛得冷汗直冒,偏偏又不能昏死过去。
苏繁音一看就知道丹绛在冒坏水,大概在报当日林浩轩把他当抹布擦脸之仇。苏繁音走上前去,对着林浩轩一拍,帮他屏蔽痛感。顿时一股清气流经四肢百骸,那烈火灼烧之痛仿佛在梦中,林浩轩显得有些呆愣。
苏繁音瞪他一眼,丹绛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往新生的手臂上一点,笑盈盈的收了手,“来试试合不合用。”
丹绛一边说一边向苏繁音传音道:“神火淬魂对道心和魂魄都有好处,二狗子受得住,反倒是你舍不得。”
啧啧,所有事情都留好后路,真真假假的做着,凡事占着一个理字,到真是老凤凰的处世之道。苏繁音揉揉眉心,她有点想念小白花了。
林浩轩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新手臂。新构筑的手臂通体呈红色,像是火焰的颜色。郁结已久的灵气重新运行,林浩轩感受到了久违的流畅,一时间欣喜若狂。五指握紧又张开,一股柔和的力量逐渐孕育,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紧丹绛的衣袖,“九歌是不是有救了?”
“那当然。”丹绛轻笑一声,“带路吧。”
林浩轩喜滋滋的在前面带着路,一边絮絮叨叨:“这个时候师父师娘也在,师姐你上次就这么带着师兄跑掉师父可生气了,说‘入我逍遥剑宗,本是一家人,苏丫头可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林浩轩学着玄光真人的的语气,最后总结,“你们这就向师父认个错服个软报个平安,然后往妖族那边去吧。”
他到现在还是不忘保全师姐与师兄。
路不是很长,一会儿就到了,只是整条路上充满了林浩轩的碎碎念劝苏繁音早跑早轻松。说到最后,简直引申到苏繁音和丹绛身负玄门火种,必须保证自身安全才能让玄门得以延续。
丹绛面上带着笑容,对苏繁音说:“忽悠人的本事,大多都是跟你学的。”
得,又带坏一个。
苏繁音面上八风不动,全当在夸她,极不要脸的生受了:“多一门本事也不错。”
谢鸢站在易九歌的门前,神色淡淡。她身上找不到当初少女的纯真,只余岁月沉淀的风华。像一把举世无双的剑,传承千载,锋芒不减。
一看就是等她的。
丹绛安抚般捏了捏苏繁音的手,道:“我先进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日头渐渐西移,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最后是谢鸢打破了沉默,“放手吧,你敌不过天。”
她像是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苏繁音反问道:“云遥仙尊,若是你证道之时这么问你,你会停手吗?”
“不一样,我看不到一丝成功的可能。不论你怎么挣扎,最后都是死局。”谢鸢摇摇头,“我知道你想重构天道,在老天身上扯下一块肉。但天地开辟之初支撑的是四圣兽,圣兽唯一,天下不可能出第二头,并且不曾与天道离心。”
“被压制力量的凤凰,懵懂的白虎血脉,看家护院的占天龟,还有刚刚飞升的小青龙,老实说你手中的牌并不好。”谢鸢淡淡说着,语气平静毫无波动,但说出口的都是关心。
苏繁音静静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少女。谢鸢不知道还在不在,她的意志到底对云遥产生了影响。苏繁音这样的存在一剑劈死就好了,犯不着千方百计劝她。
“假使退一万步,你成功了,也会因为凤凰的力量强过其余三位而导致崩塌。不如现在放手,世间仙丹很多,可以赐你长生与力量。”谢鸢依旧在循循善诱。
“死生不由己的活着吗?”
“凤凰会保护你。”谢鸢诚恳地说,“我也会保证你活着。”
“可是我不想活了。”苏繁音一摊手,颇有几分无赖,“我现在还有砝码,天道还忌惮我,你还忌惮我,我的命还能换些我想要的东西。真依你所言,成为攀附你的菟丝花,那我的命什么都换不来了。”
“很多时候人怕死,是因为筹码不等同。如果一条命能换来大于价值的事物,就会怕活着。”苏繁音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道:“趁着我的命还有些作用,上一次赌桌,做一次棋手。”
她伸手点着谢鸢的胸口,轻声说,“小师妹,如果想要我的命就来拿,我没死之前希望你也不要死。”
谢鸢脸色一白,已经微弱如烛火的谢鸢的意识又一次盛大,她甚至控制不住想抱着苏繁音哭。
日落西山,天地间荡漾着一层蓝,还有隐隐约约的水声。
谢鸢僵在原地不动,努力压制最终反扑的一点意识。随着光线从天地间消失,她隐隐约约看见一条河流。
黑色的河流在虚空中流淌,无数支流蔓延在世界每一个地方,无数魂魄沉浮期间。随着夜色愈深,河水愈发凝实。谢鸢甚至感觉有水汽扑在自己脸上,魂魄战栗几欲投水。
是苏繁音的心剑吗?谢鸢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这河中能装下天下人。
丹绛推开门出来,对苏繁音说,“师娘同意了。”
“又让你做一回坏人。”
丹绛笑了笑没说话,取下指上的银戒,放到苏繁音手中。他深深看了苏繁音一眼,随后闭上眼幻化成一只浑身璀璨的鸟儿,翅膀一扇便扶摇而上。他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逍遥剑宗,就像太阳,清冽的凤鸣响彻寰宇。空气中一片燥热,修为低的弟子纷纷脱下外衣。
“那是什么!”整个逍遥剑宗都响着窃窃私语。护山大阵没动,是友非敌。
龙吟声渐起,易九歌的院中腾起一尾青龙。摇头摆尾循着凤凰,在夜空中徘徊,张口一吐。一颗青翠的珠子带着水汽,滴溜溜围着龙身转。氤氲水汽弥漫开来,稍缓热意。
“啧啧啧。”占天龟从苏繁音袖子里爬出来,对谢鸢点点头,又望了一眼头上的龙凤,“水湄这孩子就是太年轻,被骚包老凤凰一激就忍不住,我去助她。”
龟爪子一拍,整只龟不断增大,包裹住整个逍遥剑宗,纯粹的土之力弥漫开来。
它好像也没比凤凰好多少。
苏繁音手掐法诀,百宝阁方向遥遥爆发出一道光柱,虎啸声隐隐。
天空中浮现一口钟,黄铜颜色,朴实无华,却连谢鸢都不敢看轻。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唾沫道:“有几成把握。”
“一成也无。”苏繁音紧紧盯着造化之钟,千般感慨万种情绪抵在心头。
“咚。”第一道钟声响起,就直接把占天龟的肉身震碎,化为纯粹的灵气散在夜空中。黑色河流随即迎上,占天龟顿时觉得和生时没什么不同,不论是修为还是境界都与有肉身时无异。甚至没了肉身,魂魄传出一阵轻快。
苏繁音通过占天龟的魂魄站在龙凤之间,她的头上出现一小片由纯粹的法则构成的区域。快速流过她平生所学,随后定格成朦胧而模糊的灰色。灰色深浅不一,如同液体一般循环往复的变化。
玄光真人和林浩轩从屋中出来,竭力想看清那片灰色。
“她想证死生大道?”谢鸢心中想着,无论是死亡还是生/命的道都有人了,苏繁音没有杀掉坐拥道果的神明是不会有任何突破。况且她只是一介凡人,灵力撑不下三回合。
天道的劫云迅速堆积,比哪一次都认真。按天道的感知来说苏繁音这是在渡劫,只要她自身渡劫,在天道规则下,降下何种雷劫都是可以的。谢鸢随手一指,便破了还未生成的劫云。
只是天道不停歇,依旧堆积劫云,这份忌惮与重视,好像害怕苏繁音成功证道一般。令谢鸢愈发好奇,那初生的看不清的道究竟是何种存在。
黄泉剑剑分万千,剑之清音铺满天地,剑身随着河流一并流淌。看起来声势浩大。却在第二次钟鸣中一并破碎,随之消亡的还有苏繁音和水湄的肉身。玄光真人心中一痛,水湄的魂魄隐约起来,依托黑河,神情委顿,再也没有之前潇洒。
造化之钟面前没有力量也没有数量,最重要的仅仅只是证道之人的道心。赤条条如婴孩般站在天道面前,诉说自己的道。成则道成,败则道消。
至尊道体承受不住道的力量,直接消散,露出苏繁音的元婴。她的元婴和她本身一般无二,只是缠着五龙。五条龙跟得了号令向四方游去,像是在丈量土地。
苏繁音仰起头,钟声之后,头上的灰色/区域扩大,跟被水洗去浮尘一般,她的道更为清晰。
谢鸢沉默着扫去劫云,苏繁音的道很奇怪。她好像不是在向造化之钟诉说,不是在向天道求情,而是执拗的,用一种妇孺皆懂的情绪去传递她的道。
她是向世人证道。
“咚”
钟响第三声,凤凰飞翔的身影微不可查的停滞片刻,他的肉身也失去了。但是他神魂凝实,仿若生时,让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就像有人拨动了停滞的时钟,凤凰肉身涣散之时,因果丝线不再缠绕。世间诸人千世的回忆都回来了,苏繁音的道亦在同一时间揭开面纱,无论男女老少,识字的不识字的,统统认得。
死生一也!
死非生之终途,而生是死之开端。
玄光忍着剧烈的头痛,喃喃道:“苏繁音。”
齐国的乞儿抱着残破的碗,也在喊,“苏繁音。”
边漠商贾停下手中的交易,说出了一个他们今生不认识的人的名字,“苏繁音。”
仙市之主负手仰望着苍穹中的大道痕迹,轻声道:“苏…繁音?”
许丹师,江晚照,玄清。认识的,不认识的,爱过的,恨过的,执剑相向的,仗剑天涯的统统都在喊她的名字。记忆冲破藩篱,而他们的生命中总有这样一个过客。
千千万万人呼喊她的名。
丹绛的魂魄化为人形,站在苏繁音身边,面有倦色。“或许下一次钟声敲响时我们都死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苏繁音看着他笑,笑容带着些少女的天真。不像是在在赴死,而是在月上柳梢时与情郎约会,“我已经把我的所有牌都打尽了,实在没有办法。”
虚空中露出一道道空洞,又有七色神光溢出。天音渺渺,花香满溢。
“你的道成就是天道的一部分,会让所有神明修为停滞不前,但同时又是新生。有人惧你,亦有人爱你。你看,他们相争给了你最后的时间。”
“我还有一张牌,也给你打了吧。”丹绛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丹绛以南明离火,合道。”他的魂魄上迸发出通天彻地的光柱,这已经是将所有的都交付了。魂魄,修为,肉身,道果。凤凰将所有他能交付的,都交付了。
言语成而礼成,苏繁音感觉自己的道中有一团微弱的火,坚定的燃着。
“玄光以逍遥剑诀,合道。”玄光真人亦随之合道。
整个凡间,四面八方,都升腾起光柱。有的细如一线,有的粗如巨木,道虽微末却是雪中炭。
连魔门中人都跟被苏繁音蛊惑一样不少人身覆通天光柱,江晚照犹豫了一下,在梅菡冰冷是眼神中,迸发出通天光柱。苏繁音构筑的未来太美,这是所有人的未来。
而梅菡是这片区域中唯一没有合道的。
谢鸢的眼中溢满流光般的神采,她看着这个世界疯狂,也跟着疯狂。高声道:“云遥以杀伐,合道。”她的光柱最为浓烈,杀伐之气弥漫四野。云间也传来同样的亮色,显然是云遥一系的仙人出手。
造化之钟摇晃几下,最后敲下。
“咚……”
钟声的余音格外长,黑河消失,数不清的光柱消失,苏繁音也消失。
世间一片死寂,这是成功了吗?
谢鸢心中发紧,一个乌龟壳掉到她脑袋上,又落到她手里。占天龟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体,朝她笑笑,“嘿嘿,仙尊。”
谢鸢摸了摸,有血有肉,活的?
水湄自空中下来,站在激动的玄光真人身边。玄关一把抱紧水湄,泣不成声。
有水珠滴下,竟是下雨了,谢鸢静静望着虚空。雨水沾到的地方就像墨渍染上宣纸,渐渐勾勒出一片火红的花海。花海中只有一条路,丹绛疾步而行,神色担忧。过了一座青石桥,苏繁音站在一块石头前,是丹绛的心剑。
石头上浮现他们的生生世世,丹绛松了一口气,有种死而后生之感。
苏繁音转过身来,手心捧着一个银戒。她牵起丹绛的手,戴在他的指上。
“娶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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