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1)

土司府匆匆掩埋了戴老师,回到寨子里,刚刚鸡叫三遍。此时人最困乏,夜游神都懒得出来。

土司大老爷回到房间里,哈欠一个连着一个,正想躺在床上,突然觉得不妥。

大院内似有人梦游出屋,神秘兮兮的如林野赶尸巫婆……有关戴老师之事,以他几十年对柳郎中的了解,柳郎中绝对不会说出去。

石头、兰儿、莲姐和贺老六肯定不会说。只有石蛋(又名狗蛋儿)这个放牛娃,哪天嘴痒了,说不定就说了。

土司大老爷急忙叫来贺老六,叫他快快去追赶正返回河东村的石蛋,叫他到他房间一趟。

原来,石蛋不要说杀人,连打架都极少。今夜,他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而将活生生的李局长的头都给剁了下来!

本来很后怕的事,石蛋一点不怕,只觉得痛快。现在他眼皮打架,恨不得一头倒在床上,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石蛋正头重脚轻往家里赶,贺老六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对石蛋说:“我家大老爷有请。”石蛋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回头跟贺老六走着,乐滋滋地想:大老爷有请,大概少不了银大洋的赏钱。

石蛋来到大老爷屋里,大老爷把十块银大洋搁在石蛋手心上,说:“这经过,你不能再跟任何一个人说,明白吗?”石蛋答:“明白。”大老爷又说:“以后缺钱用,只管来找我。明白吗?”石蛋答:“明白。”大老爷最后说:“看你这一身的血,回去把衣服全烧了,头脸洗干净了再睡,明白吗?”石蛋点头答道:“明白。”出了土司府大门,石蛋紧揣这十块银大洋,喜得合不拢嘴。

他暗想,他打娘胎出来,何曾见过这么多钱?还是大老爷好!要是有人逼问他这件事,刀架在脖子上或把他放进油锅里,他也不会说!

石蛋走后,大老爷独自一拳又一拳打手掌心。他难以抑制满肚子的兴奋。

连警察局局长都杀了!这两个后生真是替他出了口恶气。要是连李宗琪也宰了,更大快人心。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又舒了一口气。心想,放心,跑不了,报应在等着他!

大老爷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石蛋在叙述经过时忽略了一个人:打更老头七舅爷!

谢天谢地,打更老头没有供出他们。打更老头姓冯,是个鳏夫。冯老头在镇上有间破房,他多数时间住在镇公所里。

镇公所离国立小学不远,他经常碰到戴老师。戴老师见到他,总要亲切地叫他

“冯大爷”。戴老师放假,有时回长沙,带来了好吃的点心,不忘拿一点给冯大爷送来,叫他好生感动。

后来,冯大爷经常看到戴老师很晚从外面回来,久了,就知道她在组织农会什么的,为穷苦人说话。

冯老头更是尊敬戴老师。这么好一个姑娘,有一天突然被一队官兵从学校里五花大绑捆走了。

隔了两天,又被押回来,绑在了镇公所门口的马桩上示众。冯老头心如刀绞。

他想端碗水给戴老师喝,却挨了那个排长一耳光。几个兵整天骂骂咧咧,说他煮的饭菜连猪狗都不吃。

冯老头想,老子就是故意煮猪狗不吃的东西给你们吃。冯老头气极了,还一口浓痰吐到了骨头汤里,让他们乐滋滋当骨髓去抢。

最让冯老头悲愤的,是他们一天三次给戴老师灌辣椒水、上老虎凳、坐飞机等等酷刑……为了蹂躏戴老师,连那个李局长也跑来了。

冯老头曾经想过拿刀劈死他们一两个算了,但一想,他这把老骨头,恐怕刀还没有举起来,就被人家一脚踢死了。

那几个当兵的,靴子又厚又硬,实在不得了。穿上它们,走起路来咚咚响,震得吃饭的八仙桌都上下乱跳。

冯老头报仇心切。他想来想去,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在李局长带来的卤味上撒了一把泻肚子的巴豆。

他想,让你们一个个轮流泻肚,看谁还有力气去糟蹋戴老师。他把巴豆撒上去后,就拿起木鱼,打更去了。

正走街串巷,冯老头忽然看见两个人影在风雨里蹿。上前一看,一个是河西苗寨土司府的哑巴儿子,另一个是石蛋。

说起石蛋,还是他沾亲带故的外甥。这小子叫他

“七舅爷”。问答几句,冯老头便走了。冯老头走着走着,走累了,蹲到一家屋檐下点了旱烟锅,默默地抽起来。

正抽着,他猛地觉得不妥。石蛋不是说给戴老师送雨布么?戴老师此时正在刑讯室里遭受鞭笞,要什么雨布?

他们看到那番情景,这两个楞头青要是硬闯进去惹事怎么办?这么一想,冯老头急了,急匆匆就往回赶。

风雨渐小,天地更黑。镇公所门窗透出来的那点光亮,如鬼火,阴森森吓人。

就在这时,冯老头又听到上吊女子嘤嘤的哭泣。哭声萦绕在黑黢黢的夜空。

冯老头头皮不觉阵阵发麻。上吊女子死在清晨。当时,冯老头被呼救声惊醒,他跑出去还帮忙解绳套救人。

可惜为时已晚。那女子被救下后,翻了翻白眼就断了气。从此以后,冯老头一听见这女子哭泣,眼前便出现她翻白眼的情景,头皮不免发麻。

冯老头头皮正麻,忽然见镇公所门口站出来一个人,他定神一看,正是甩了他一巴掌的排长。

这排长也怪,像被人牵着鼻子的夜游神,一直走到暗河边,眼看着就要栽了进去。

冯老头本能地想呼叫,再走就要掉下去,被淹死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淹死就淹死,这帮狗日的,都淹死才好!排长果真一头栽到暗河里。

冯老头半天没见动静,又怕了。他再坏,也是条人命哩!冯老头从墙角里钻出来,正想呼救,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他看到一个

“吊死鬼”(事后他对调查此案的侯警官如是说),翩翩飘向镇公所。冯老头马上吓得魂不附体。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团跟随在

“吊死鬼”身后的人影。人影到了镇公所门口有光的地方停了下来。冯老头无声地笑了:这个石蛋,为何不像哑巴,也装神弄鬼呢?

他又蹲下,搂搂身子,看这两个鬼崽子到底搞什么名堂。接下来的一幕又一幕,叫冯老头目瞪口呆。

他们先是扛了个官兵丢进了暗河里,接着又把戴老师背走了。他那外甥石蛋,还把人家的枪全都扛走!

冯老头呆了老半天,又觉得奇怪。死了两个,还有三个呢?若是屋里还有三个,他们哪能这么轻易把枪也扛走?

冯老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眼看那两个鬼崽子跑远了,冯老头才一步一哆嗦,探头探脑地摸到了镇公所。

冯老头趴在门边,露出半个脸,看了又看。屋里己空无一人,八仙桌上杯盘狼藉,那盏油灯,油己耗尽,半死不活眨着最后一点光晕。

冯老头如何想到,他撒到卤味上的那包巴豆无意中帮了哑巴哥他们的大忙。

这几个人,两个居然被吓死在茅厕里,一个被砍了头。冯老头满腹狐疑地走进去,干咳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

他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大骇,立马浑身哆嗦起来。

他挪步到里屋,探头一看,李局长头被割了下来,血糊糊地丢在床头。

他那双眼暴突,油灯的一丝光亮映在上面,猛一望去,竟似泛活,滴溜溜转。

李局长被割去头的身体横斜,脖子的断面正对门口,还在汩汩冒血泡。

正在此时,油灯蓦地来了,冯老头不由得惊叫一声,便转身跑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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