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大雨早就已经停歇了,虽然云层仍是厚重地压在天空,但天色已经比较明亮了。
叶冰月交待完阿辉一些注意事项,就自行走出了院子,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味道的湿润空气,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个院子位于一座山丘的半山腰处,坐北朝南,往东是一片密林,一条小路从密林里穿出,昨晚他们就是从这条小路来到这里的,那么,再往东边,应该就是官道了。想道昨天官道上的那场厮杀,叶冰月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小路经过院门口向西延伸,地势渐高,树木也逐渐稀少,依稀可以看到远处散落着屈指可数的几户人家。山丘南面地势渐平,尽是荒芜的土地,被昨天的大雨滋润过后,似乎滋生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抬头望向山丘顶部,地势平缓,长着稀稀落落的一些低矮灌木,不知道翻过山头,北面有些什么。
叶冰月正在四处观望着,忽然听到“哒哒哒哒”的马蹄声,联想起昨天的马蹄声,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双拳不由自主地握起,回头一望,阿辉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神情严肃。
等辨别出马蹄声来自西边的那条路,他们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一些。那妇人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翘首以望,略带惊喜地说道:“可能是我丈夫回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匹矮壮的黄色山马远远地在小路上奔跑,马上一人,挎弓策马,在崎岖的山路上竟然速度不减,似乎丝毫不担心会摔落山底。
一刻钟的功夫,一人一马就已奔至眼前。一猎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方脸浓眉,面色黝黑,眼角和嘴角还有青紫瘀斑,刚至院门便翻身下马,看着院门的叶冰月和阿辉,微微皱起了眉头,还未开口,妇人已经抢前一步,语带泣声地对男子说道:“小桔她爹,你总算回来了,今天要不是这三位恩人,你可再见不着小桔了……”
男子大惊,沉声问道:“小桔她怎么了?”
“你先进屋,我慢慢说与你听。”妇人抬手擦了擦眼泪,转身对叶冰月等说:“也请恩人一起进来吧。”
男子闻言,只得压下心中的焦虑,将马背上打得的野兔、山鸡之类的野物拿了下来,随妇人走进了堂屋。
进得堂屋,妇人将今晨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男子,男子的脸色极其难看,额头青筋暴起,似是极度心痛,又似极度愤慨。待听得说小桔已无大碍,目前又有了脱离恶少的办法了,不由脸色稍霁,起身对叶冰月和阿辉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周武别的不说,今后各位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冰月忙摆手道:“周大叔,你别这么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天职啦~再说,要不是你昨晚收留了我们,我们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呢,也许,这就叫善有善报吧!”
周武说道:“话虽如此,但叶姑娘救活了小女,在下真的感激不尽,如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千万不要客气!”
叶冰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啊,想起来了,还真有事想麻烦大叔,我需要打造一些东西,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好的打铁师傅?”
周武想了想,答道:“往西走7里,住着的周铁匠是我们周村数一数二的打铁能手,偶尔还会打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太好了,等会儿,能带我去找这个打铁师傅吗?我要打的东西,他肯定连见都没见过,我得亲自给他讲解一下!”叶冰月兴奋地说道。
“行!”
“顺便还可以去村里把安公子需要的药抓回来!”妇人突然插了一句话。
“对啊,一举两得!”叶冰月击掌大叫道,转身往偏房走去,边走边说:“我这就去问他要药方!”阿辉也尽责地跟了进去。
“那我先去准备午饭了。”妇人起身向厨房走去,顺便把男子打的野味也拿了进去。周武也起身去看望小桔。
这边叶冰月刚跨进屋里,就看到安成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苍白,她心里一惊,以为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好在她很快就发现安成是在闭目养神,当她稍一走近,安成就警惕地睁开了双眼,待看清是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叶姑娘,有事吗?”
“我来问你要那个古方啊,能让人假死的。顺便,我看你也给自己开一个方子吧~嗯,应该是益气补血之类的吧~”叶冰月凭着记忆中有限的中医知识,挤出了这么个专业名词。
安成微微笑了笑,刚想起身,叶冰月忙按住他说:“哎呀,你还是别动了,待会儿伤口又裂开了,你来说,我来写!”叶冰月大大咧咧的说道。
安成微微点头,阿辉赶紧找来纸笔,等铺好纸,磨好墨,安成就开始低声说药名儿和剂量,叶冰月提起毛笔就开始写,不过,写着写着,叶冰月就开始脸红了。
原来,听着她不熟悉的中草药,简单的还行,比如什么茯苓、人参、当归、熟地黄、白芍药之类的没问题,但有些药名儿,比如炙甘草、白术、川芎,她光听,完全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字,只得瞎蒙个同音字,结果写完了给安成看,不对,重写,最后,居然写了四遍,才终于完全写对了,把她郁闷地不行,不停在心里呐喊:“为什么没有西药啊~”但她心里也明白,在这个时代,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终于写完了四个方子,安成有些疲惫地对叶冰月说:“前三个方子各是三分之一那个古方的药,因为合在一起,很像是一剂毒药,我怕药铺的伙计不敢抓,第四个方子是我需要的药……”
“嗯,知道啦,知道啦……”看着安成有气无力的样子,叶冰月知道,肯定是刚才反复的折腾,已经耗竭了他的精力。为掩饰自己的羞愧,她赶紧走出了偏房。
安成闭目疑惑地想着:“究竟是哪里来的女子,居然连最简单的药都不知道,却能不可思议地连救两人。完全不一样的医术,到底有多不一样呢?”
这时,周大婶已经把午饭做好了,因为安成必须尽量少走动,阿辉就把饭菜端到偏房里去了。小桔好些了,被她娘叫了出来。堂屋的饭桌上就围坐着周武、周大婶、小桔和叶冰月。周武一定让叶冰月上座,然后自己和小桔的娘陪坐在下手,小桔坐叶冰月的对面。
桌上摆的算是山村里竭尽所能做的好菜了,红烧野兔,松茸炖野鸡,木耳炒竹笋,清炒蕨菜,竹荪汤,腊排骨等等,看得叶冰月直流口水。可是,在陌生人的面前还是不能太过与众不同,叶冰月只有咽了咽唾沫,客气地端起了饭碗,斯斯文文地夹菜,细嚼慢咽起来,远不像早饭时吃的那么狼吞虎咽。
由于饭桌上的人各怀心事,这饭吃得也沉默,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叶冰月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揣起银子,迫不及待地就跟周武出了门。她不敢骑马,还是骑着小黑驴,周武骑着黄马,两人沿着山路慢慢向村西头走去。
夜幕快降临的时候,叶冰月和周武回来了。叶冰月满脸喜色,她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如此聪明的铁匠。下午的时候,她没费多大劲儿,就把自己需要的持针器、缝合用的三角针和圆针、切开用的柳叶刀、尖头小剪刀和圆头的拆线剪等等基本器械向周铁匠交待清楚了,她仅仅是画了些草图,大概讲解了一下样子、尺寸和用途,周铁匠马上就懂了,而且,对这些新鲜玩意儿非常感兴趣,约好了三天以后取件,先付了五成定金。而且,在村里还买了一些质韧的丝线和烈酒,心想,若安成的伤口再裂开,说不得只有给他缝成蜈蚣脚了。
相比叶冰月的喜形于色,周武却有些愁眉不展了。安成需要的药倒是普通,但他所给古方里的药就不太好找了,里面有两味药极其罕见,村里唯一一家药铺的伙计连听都没有听过,更不要说抓了。说不得,只有明天去更远的镇上看看了,周武想道。
吃完了简单的晚饭,叶冰月麻烦周大婶烧了一桶热水,准备好好洗个热水澡。坚决拒绝了小桔要服侍她的请求,把贴身放着的木梳和相片藏在包裹里以后,一个人呆在小桔的屋里,坐在半人高的木桶里,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洗掉了连日奔波的污垢和尘土,叶冰月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回想着这短短数日发生的众多事情,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黑暗的车轱辘,正在永不停歇地向前滚动着,既不能逃开,也不能停止,就一个字,累!身体累,心更累,还要担惊受怕!真的很想马上回到21世纪,过自己原来的生活,可是,自己真的还能回去吗?
胡思乱想了半天,水渐渐凉了,叶冰月强打精神,穿了件小桔拿给她的布裙当作睡衣。别看小桔年龄小,个头却和叶冰月差不了多少。叶冰月看了看自己瘦小的,稍嫌平板的身材,忍不住叹息道:“怎么我遇见的人都这么高啊,连个小女孩都和我差不多,怎么说,我也有163cm嘛,这是什么时代啊……”
夜深了,叶冰月坚持要小桔和她一起睡在窄小的床上,也许是因为洗了热水澡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的缘故,她还没和小桔说上两句话,就直接进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