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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欲雨,不宜婚嫁。
“四小姐……你……”话没说完,小莲就乌眼鸡见了黄鼠狼一样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嘻嘻,我就说嘛,本小姐亲自出马,效果怎么会差?”边说边瞪了一眼香儿。香儿抚着胸口,惊魂乍定。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这是客气的,那小子若还不知好歹,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我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恶狠狠道,望了一眼镜子,绿豆粉糊的脸、媒婆痣、“血盆”大口,一笑起来狰狞无比,地狱里的黑白无常见了大约都会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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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我蹑手蹑脚走近前厅,父亲正在待客,客厅隐隐传出宾客相谈甚欢的笑语。我伸长了耳朵,贴近窗户缝儿,费力地分辨正在进行的话题,几个关键词蹦出来,“犬子”“求娶”……另有一个稚嫩些的男声,不时答一句什么,声音轻轻怯怯,很恭谨的样子。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父亲最爱这一类所谓进退有度的“大好青年”,何况这位好青年家世不凡,祖上是开国元老,老爹也颇有能耐,已经是朝廷“主和
派”的核心人物,跟我老爹关系融洽。而且,父亲的笑很有几分发自内心,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二老为两家儿女皆为秦晋之好的可能性极大。
大好青年大概是茶喝多了,中途起身暂退,打算出门如厕。刚出门便被守候多时的香儿叫住了。
“公子,我家小姐有请!”香儿美人蛇一般咪咪笑,似乎在暗示什么才子佳人月下相会的佳话。
“这……不太好吧……”大好青年眨巴着无辜而窃喜的大眼睛,“这恐怕于礼法不合……”
“没什么不好!”香儿媚笑着,上前一拉大好青年的胳膊。“公子随我来,我家小姐已等候公子多时啦!”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大好青年微微挣扎,便顺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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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镜子里看到大好青年清秀的尊容,略显窘迫、羞赧,以及春风得意的一张粉脸,不知用的是什么护肤保养品,真真比我水灵多了。
挖角,挖角,一定要把大好青年府上的美容师傅挖过来!
“卫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冒昧叨扰,实在是失礼、失礼……”
大好青年道歉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我听得头皮发麻,温言道:“公子太客气了,没什么失礼之处,倒是奴家请公子过来的做法有些唐突了……”
“哪里,哪里……”
“公子和令尊可是在跟家父商议公子跟……奴家的……婚事?”我掐尖了嗓子,含羞带怯。
“这……”大好青年十分犹豫,大概想不到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会出格到问年轻陌生男子这种问题,“不瞒小姐,家父确实在为在下向令尊大人提亲,在下才疏
学浅,实不敢寄托任何希望……其实……在下跟小姐小时候就在一起玩耍过,不知道小姐还记不记得,在下还一直珍藏着小姐幼年时送的小木马,视若珍宝,爱不释
手。小生那日在街市一眼瞥见小姐身影,虽隔着面纱,但小生觉得……觉得……小姐便是在下的良缘!这才特意请家父来贵府商议婚嫁大事……”说罢,真从怀里掏
出一个旧旧的小木马。
我一眼便认出是我六岁时大哥送我的小木马,是他的第一件作品,雕工虽显粗糙了些,但形态憨顽可爱,而且纪念意义非凡。不过大好青年显然记错了,这小木
马并非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馈赠之物,而是他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走的,还带了人数繁多的兄弟姐妹把我三个哥哥打了一顿!此事在我幼小而纯真的心灵上留下了难
以磨灭的阴影。真想不到当初横七横八的小霸王现在竟成了个娇滴滴的白面书生,还对我“一见钟情”了,正所谓冤家路窄啊!
“公子来提亲,奴家心里真欢喜极了,其实奴家对公子也……公子上次大概是没看清楚奴家的脸,这次就让你好好看看!”我边说边回转身子,很快就听到了不出所料的尖叫和狂奔而去的脚步声。
用晚膳的时候,父亲的脸色不太好,不时把目光投向我坐的方位。我这一晚坐得格外规矩,眼观鼻鼻观心,只夹面前的一两个菜,吃的比麻雀还少。连三哥都察觉到了,问我是不是胃口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她怎么会生病?生病倒好了,现在只希望王家公子不要被吓出病来!”父亲重重放下茶杯,狠狠瞪了我一眼。
“哈……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老奸巨猾的父亲大人!”我见事情败露,忙打个哈哈,赔笑道。
“嗯?”父亲一挑眉毛,眼光比刀光还凌厉。如果眼光能杀人,我肯定已经早升极乐了。
“错,错了,是……明察秋毫、运筹帷幄、高瞻远瞩……还有那个……英明神武……”
“够了,够了,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哪还有半点大小姐的样子?”我偷眼瞧了一眼父亲,见他老人家脸色略微缓和,便放下心来,撒娇道,“爹,那个什么王公子小时候欺负过女儿的,他的哥哥们还欺负过我的哥哥们,女儿怎么会喜欢他呢?”
“小孩子的事算不得数,人家现在出落得不是一表人才吗?”
“哪里一表人才了,明明就是个娘娘腔嘛……”我小声嘟囔,恰巧被坐在一旁正在喝茶的二哥听见,呛了水,咳嗽了老半天。
饭后,二哥赞许地拍拍我肩膀,“小妹,二哥也觉得那小子太娘,不嫁就不嫁吧!”我俩相视而笑。
因为顾忌爹爹的反应,晚饭都没怎么敢吃,肚子还半空着,就在我以为要空着肚子仰望一整晚星空时,一阵似有还无的肉香味穿透厚重的夜色飘进了鼻子,顿觉精神大振。
不多时,三哥提了个食盒推门进来,我直勾勾盯着那食盒,生怕它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