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帐，在灯光下看清了元帅的随从，其中居然还有当初五班的教官安德森中校，此番由于军事人才消耗殆尽，军校人员也抽调西征，他最终又回归元帅麾下。
会议通知由传令兵送出，蓝月和杰森不久后迅速赶来，到场先向元帅立正敬礼，接着向常乐敬礼，第三顺位才轮到皇储弗兰克，那个礼敬得也敷衍了事。
作为名义上的西进军团总司令，皇储并没有被军人们看作最高长官，此刻的表情当然很不好看。
而皇储这座金色大帐里，转眼成了常乐与老上司、老部下们的大团圆盛会。
大胡子笑着走到常乐身边，在他肩头猛拍：
“你的战绩我听说了，孤身上前线，收容组织一群溃兵，竟然截断敌军补给线，前后干掉至少一万敌军，真是好样的！在学院就知道你小子不含糊！”
常乐不知该说什么，惟有略带羞涩地笑，连客套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若在自己军中，他已经习惯于当“老大”，可面对着当初的老师和老长官，特别是与帝国军神方丹元帅讨论作战计划，令他不由自主地紧张拘束。
好在进入实际作战问题之后，常乐就很快平静下来，就像名画家谈构图，大国手讲棋局，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口才再差也能滔滔不绝。
而且师徒两人在战术方面非常合拍，有时候说着说着会心一笑，后面就心知肚明，不必多言。
其余将领此时不免一头雾水，芬妮则在一旁脉脉含情，身为少将参谋并未提出任何建议，始终只盯着常乐微笑。
至于皇储弗兰克的表情，也就不用再多形容。
终于，当听说常乐将成为正面主力，负责顶住十五万敌军至少两小时，弗兰克忍不住讥讽：
“对不起，常乐将军，我不想质疑你的能力，但如果把会战胜利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不认为是一个可行的作战计划。”
一声“常乐”就说明了皇储的态度。
军中同仁就算知道常乐的真实身份之后，也还用军校时的名字“常斯勒尔”称呼他，包括萝拉等追随常乐已久的同学，也包括安德森中校这样的教官，算是对他的尊重。
常乐当然不介意别人用本名称呼他，可皇储与众不同地刻意喊他“常乐”，显然在提醒他的贱民身份，百分百不怀好意。
面对这种转着弯的挑衅，常乐也不会含糊，立刻转向方丹元帅：
“元帅，既然皇储殿下有更高明的意见，咱们听他说吧。”
接着，他就到一旁拉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皇储笑。
皇储哪里说得出任何意见？他原本的意见是渡河北窜，结果被元帅赶来制止，他那几个专出馊主意的心腹军官也给逐出了指挥层。
哑口无言之余，再被众人目光一聚焦，皇储顿时满脸通红。
“其实……”常乐翘着的二郎腿晃了晃，“我的任务不仅是顶住，还要使敌军动摇，甚至崩溃，元帅再来补上致命一击。”
“你有多少兵？你有能耐独自打败敌军，怎么不早动手？作战会议不是你吹牛的场合！”
皇储说着，愤怒地一掌拍向桌面。
常乐皱起眉头，无奈地转向方丹元帅：
“元帅，我说一句话，就有人打断一次，作战会议还开不开了？”
元帅脸色极为难看，默默卷起地图：
“不开了，散会！”
会议不欢而散，但计划已经差不多谈完。
常乐跟出帐外，低声提醒元帅，接下来若有什么变故，自己与蓝月之间存在“传讯魔法”，蓝月可以作为自己的联络官，留在元帅军中随时沟通。
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因为元帅早就看出蓝月“非我族类”，对其并不信任，从来只派蓝月执行任务，不透露整体计划，以至于常乐始终无法掌握元帅一方的动向。
元帅听完点点头，但也严肃提醒：
“你和异族的往来，一定要谨慎！贱民身份本来就敏感，如果和兽人搞到一起，早晚身死名裂！”
“元帅，请问精灵算不算兽人？”
常乐故意坏笑着询问，因为众所周知，精灵属于日族兽人的一个分支，同样周所周知的，则是元帅与奥黛西娅的情感纠葛。
元帅也有被打到要害的时候，被问得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他索性直接转移话题：
“我有一个新计划，你看看是否可行……”
常乐也是一副“穷寇莫追”姿态，笑嘻嘻听元帅改口谈作战。
由于四万扎兰重步兵挡在前方，依托栅栏和壕沟据守，隔绝了塞斯涅克主战场，如果直接攻击，不知多久才能拿下，很难在正面战场配合常乐。
绕过去，则难免惊动敌军，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所以元帅的想法，是派出一支“敢死队”向敌方诈降。
然后，就向敌方散布谣言，说皇储失去战意，准备率部向北逃走，而且军中携带了大量财富和美貌女子，必要时蓝月可以作为“演员”，穿上漂亮裙子在敌军视线中露一面，她的美貌足以引发敌军色心大起。
同时部队也假装秩序大乱，惊慌拔营。
此前元帅已经故意打了几次败仗，敌军轻敌心理高涨，而皇储与元帅会合前一直都想逃，各种迹象早就被敌军察觉，“谣言”因此增加了真实性。
等敌军发现不堪一击的“大肥肉”要逃，势必会来追杀，那时元帅就可以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在有数千骑兵包抄后路的情况下，快速全歼四万步兵并非不可能。
战后还可以派一部分人马伪装成已被消灭的扎兰人，进驻扎兰军营，让联军主帅无从发觉战局的重大变化。
就算有部分残敌漏网，七十公里的路途也足够步兵走一天，等到这些人向埃里奥特王报信，会战差不多已经开始，元帅大军也已就位。
常乐听完大笑：
“怪不得别人都说我用兵阴险，因为我有个阴险的老师！”
“你太谦虚了，我只教了你斗气，何时教过你打仗？”
“好吧，我天生阴险。”常乐笑着给自己下了定论，接着提出建议，“弗兰克曾打算率部退过纳格瓦河，本意是帝都沦陷之后，皇帝陛下完蛋了，他可以在北方登基即位，这一点不妨也告诉敌军，谣言越真实，听起来更可信。”
“胡扯！”方丹元帅忽然发怒，“这种话再说半句，我就不认识你！”
常乐先是愕然一愣，随后慢慢领悟，元帅终究是皇储的支持者，而维护皇储地位，阻止三皇子野心，这是方丹元帅和斯坦尼斯公爵等人的既定政策。
类似这种传言“皇储打算率军远避，等皇帝完蛋了自己即位”，一旦流传到皇帝耳中，皇储恐怕立刻就要倒大霉。
陛下听风就是雨，大家都领教过，元帅的职位也是这样丢掉的。
元帅似乎格外担心常乐，吼过之后又改用温和语气提醒：
“我知道皇储追求芬妮，使你非常生气，但芬妮的选择取决于你们谁对她更好，而不是比比谁更奸诈，能用手段去整对方。”
“呵呵，不敢，那是皇储大人，我哪有能耐去整他？”
“你也明白对方是皇储，他有无数办法可以整你，但他没有，他只是专心追求芬妮，可见弗兰克是一个厚道人！”
在元帅看来，一国之君最好德才兼备，如果无法两全，则优先考虑“德”，而皇储弗兰克的“厚道”，才是他支持皇储的关键原因。
常乐对此不以为然，现任皇帝就很宽厚，哪怕对他这个“叛徒”也曾赦免死罪，但陛下的昏庸糊涂同样令人崩溃，朝中飞黄腾达者都是阴险小人，最终倒霉的还是百姓。
若非皇帝解除了元帅一切职务，边境战役就不会败，数十万军民就不会死，甚至这场战争都不会打起来！
何况，弗兰克真的有那么“厚道”？他对芬妮那些甜言蜜语就虚伪得很，哪怕芬妮不是常乐的恋人，而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放心将其交给那种伪君子。
所以常乐冷笑一声：
“我不是朝廷官员，手里又握有军队，位置还在敌军后方，皇储殿下是真的不想整我？还是苦于找不到机会？”
“别说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是芬妮。
元帅哼了一声：
“芬妮，你劝劝他，我走了。”
元帅离去，只剩芬妮在场，月光下少女面带幽怨：
“我已经选了你，拒绝了弗兰克的追求，你还斤斤计较！”
常乐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我爱你，所以斤斤计较，你不也一样，别忘了你怎么对萝拉的……”
“又翻旧账！不理你了！”
芬妮小嘴高高撅起，三分生气，七分撒娇。
常乐笑着向那翘唇吻去，芬妮紧紧抿嘴，不予配合，但是双眼笑意盈盈，显然心情很好。
“我要走了，部队还在等我。”
常乐这一句台词出口，芬妮顿时放下所有矜持，主动张口来迎。
火热纠缠片刻之后，她低声喊道：
“这样不好，有人在看，去我帐篷里……”
常乐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
一旦进入帐篷，也肯定不会仅止于亲嘴吻别，他难免还得宽衣解带，品赏心爱少女羞涩之处的美丽，也向她献上久违的温柔。
芬妮半推半就，口中急喊“不行，这是军营，这是违纪”，或者“不行，我没洗澡”，但手上抗拒动作却格外无力。
最后她照例一声“讨厌”，带着羞涩笑意敞开防线，用湿腻腻的温软迎接常乐到来。
其实根本就是她自己想要，这种“被动的主动”过去经常发生，只不过那时是在学院之外的小木楼，而现在是在军营里，帐篷中。
将军级别的单人帐篷，经芬妮整理装饰后，在昏黄灯火下格外温馨。
少女洁白的双臂勾住常乐后颈，微笑望着他双眼：
“刚才你和元帅开会，我都看得入迷了，那时候你真帅！”
“那时候，你就想跟我这样了吧？”常乐笑着回应。
“没有没有！”芬妮拼命抵赖，却掩饰不住两腮红晕，半是羞涩，半是激动。
常乐同样激动，怀中拥着蜜糖般的甜美，每一次进退回旋，都会更深切感受那娇嫩的温柔。就算最和缓的徜徉，也能在他灵魂中制造一场风暴。
芬妮已不复当年初次时的青涩紧绷，但如今这种体贴柔和的包容，也比当年多了几倍的温存。
经历了波折才知道珍惜，常乐深深陶醉进去，尽情享受与心爱的女人的灵魂交融。
可在结束的时候，芬妮却哭了。
她四肢宛如藤蔓，缠紧常乐不肯让他起身，几经追问才抽泣着答道：
“答应我，这不能是咱们的最后一次！”
常乐一边为她擦泪，一边柔声笑道：
“胡想什么？我早就发誓了，战争一结束就娶你！”
“那你答应我……决战的时候不能冲在前面！”
“原来是担心我战死。”常乐呵呵一笑，“我会保护自己，至于你，虽然我很讨厌弗兰克，但决战的时候你必须和他在一起，皇储身边防卫力量会很强。”
芬妮默默点头。
常乐又是一笑：
“说好了，谁都不许死，战争一结束就结婚！”
芬妮继续默默点头，但是这次她嘴角浮现了笑意。
所以到了决战战场上，常乐回想到这一幕时，自己也忍不住微笑。
“笑什么鬼？”萝拉一身重甲策马而来，桶状头盔仍然抱在手中，“你把我的重骑放在后面，让我冲谁去？”
常乐嘿嘿一笑：
“我打架不爱出脚，怕被人家抄腿放倒。只有先把敌人打翻在地，我才会抬腿猛踢。”
“你说什么胡话？”萝拉双眼瞪圆。
“听不懂吗？你就是我的脚，不能轻易出击，到后面乖乖等着去！”
常乐笑着吆喝，与这位老同学兼老部下相对瞪眼。
“装神弄鬼！”
萝拉吼了一声，趁着错马而过，朝着常乐大腿猛踢一脚，哈哈大笑，但也不再争论什么，领着自己的王牌重骑兵大队奔向后方。
就这样，常乐全军列出一个奇怪队形，步兵在前，骑兵在后，轻步兵在前，重步兵在后。
总之越弱的兵种越往前站，与正常战阵完全相反，两万五千人排成五百米宽、一百米纵深的扁平阵型，向塞斯涅克缓步推进。
这也是以“滑溜、狡诈”著称的常乐部队，第一次与敌军主力正面对决。
红日尚未升起，黎明光辉依然暗淡，但地平线上塞斯涅克城已经清晰可见。
而在城下，十几万敌军的庞大方阵，正在遥遥闪现着金属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