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文轲今时作一身行装打扮,武仲景心下自是了然,他面显不忍之意,略作沉吟后,随即缓缓的对进厅拜见的文轲关切的问道“文姑娘今日远行?”
虽然同样是不忍离别之意,文轲依旧额首回道“是!武师父”
“哦”武仲景有些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顿了一顿,才歉然道“可巧今日我武馆有要事要做,不然我全馆上下,定当要好好相送文姑娘一行了”
“武师父客气了,小女微末,不足道也,还请武师父以武馆为重”文轲说着盈盈一拜道“小女文轲不慎落难置之死地之时,多谢武馆仗义援手搭救,才侥幸复得了薄命,又承蒙武馆不弃,费心尽力关照了半月有余,此等再生之恩无以为报,文轲今生铭记下了”深躬及地,依依不舍的道“就此别过”。
武仲景遥遥出手示意扶了一下,待文轲起身站定后,郑重的道“文姑娘先莫急着走,容我交待一下门下弟子,稍顷我亲自送你一程”
文轲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说完就此别过她转身待走,却见武仲景言辞恳切执意如此,也不好太过回绝,只得应了,却不落座,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厅堂之上。
武仲景知道文轲的意思,是去意已决绝不愿在麻烦武馆,他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请她上座。
“出发之前,还有件要事,要知会大家一声,你们的大师兄青冬子,因赴紫霞宫五年修道功成,蒙得圣恩浩荡现已受封为朝中大官,念此等身份尊贵使然,万不可再屈居与我等平民之家,是以至即日起,我,介生武馆馆主武仲景,正式宣布青东子脱离介生堂门下弟子身份”武仲景说完,看了看听到这个消息深感诧异的门下弟子们几眼,接着道“尔等须知尊卑不同,今后万不可在人前人后,再以昔日同门师兄弟的关系上妄言造次”。
这下才听出师父的意思,是把大师兄完全踢出师门了,众介生弟子震惊于此,一个个愣了半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齐声道“请师父放心,弟子晓得了”
武仲景佯怒道“既是晓得了,见着朝廷大官还不下跪,难道为师在武馆里,没有教过尔等基本的礼数嘛?”
刚刚还是亲热的不行的大师兄,这转眼就要下跪面见,众介生弟子虽然极不情愿,但师命难违,也只得屈膝下跪,齐呼“拜见官老爷”。
从不知勾心斗角之算计的文轲,心思再单纯,此时的她也觉察到,武仲景和李沐峰关系上有些不正常了,看了看武仲景一眼,又看了看李沐峰一眼,文轲暗暗摇了摇头。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武仲景身旁的李沐峰,脸上虽是异常平静的很,但隐隐的却似有满腹的话语要说,但武仲景有言在先,早把他可能要说的那些话语堵死,无奈的他只得对黑压压跪满整个厅堂的众介生弟子,说了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两字“请起”。
交代完门下弟子几句后,武仲景瞧的厅外天光已经大亮,便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示意门下弟子到厅外演武场等候出发,然后他缓缓的站直身子离开座椅,只在椅子左近随意的来回走了那么几步,舒展了下筋骨。
众介生弟子齐齐到得厅外演武场上,有几个同武剑阁平时熟络的却不安分,纷纷的对他打趣道“剑阁师兄,你昨夜可又做了些什么行侠仗义之事?”
武剑阁一夜宿酒方醒,此时头脑微痛,还有些犯迷糊,见几个同门撒有其事的围上前来追问,当下不解的反问道“你们在说我?”
“是啊~~~~~~”几个同门纷纷点头肯定的道“唉,看剑阁师兄一脸的十分不解,又带着满心疑惑的样子,如果不是我们几个知道昨晚那事的内里缘由,还真要被剑阁师兄你这幅表情给骗了啊”。
“还真的来,你一说我也发现啦,啊呀,快看快看,没想到一向直脑筋的剑阁师兄,也会装起样子来了,而且还装的那么像,比那戏台上唱戏的还要会演呀”。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完全叫你们给绕糊涂了,还有,我是会说假话的人嘛,还不快都给我滚一边去,你们若是皮痒找揍,我现在正好成全你们,权当在大会之前舒舒拳脚了”武剑阁丢下这几个耍宝的同门不管,想去问问李沐峰,这一眨眼的道士变大官究是怎么回事,但看着不远处身着官服凛然而立的李沐峰,武剑阁不知怎的,竟感到十分生疏起来,又想着师父既交代过那些尊卑不同的话语,他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要出发,趁着临行前片刻的光景,众介生堂弟子各自埋头仔细检查随身兵刃,只有李多福一个人傻不愣登的,依旧木偶一般的立在厅堂门口原地。
文轲见他模样可怜兮兮的,虽说不知方才他怎的忽然对自己不理不睬,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終是忍不住上前,关切的问道“李多福,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啦”。
“他那里生病,分明就是在害怕”唐阮青打扮一新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蹑手蹑脚的近前叫了那么一句。
侧着脸庞看了一眼,走到身旁欲尽挖苦之能事的唐阮青,文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沉住了。
唐阮青指着李多福,不依不饶的继续挖苦道“这个死胖子,在武馆里平时就只会吃,吃,吃,从来都不肯花半分的力气练功的,就像只好吃懒做的大肥猪一样,可他的胆子,却像只小老鼠那样,出了武馆的门,就算碰到外面的半大小子打他,他都不敢还手的,真是丢人呀”。
“说什么,说什么呢,不论是谁,敢打我师兄弟,我武剑阁绝对饶不了他!”听唐阮青这般说,武剑阁拍着胸口,一把上前揽过李多福傲然的道。
唐阮青撇撇嘴嘲弄道“小孩子你也帮他打?”
武剑阁点着头十分肯定的道“当然,我刚才都有说过”。
拍了拍李多福的肩膀,武剑阁又安慰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李多福,过来”厅堂内李沐峰远远的唤了一下,武剑阁见师兄有话要单独说与李多福听,便放开了李多福,他却去找文轲,刚要对她说几句依依不舍的离别话语,却发现文轲面无表情看向一边,竟视他为路人一般,武剑阁心里顿时灰溜溜的全不是滋味,紧了紧拳头,走了几步错开文轲的身边后,他低头一想,又马上走回,直面着文轲问道“你今天,要走?”
“是的”文轲淡淡的看了一眼武剑阁,并不多作理会,旋即移开目光,神色关注的面向李沐峰与李多福的对答。
武剑阁碰了老大一鼻子灰,想大声的问文轲一句,才一夜未见,咱俩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不理他了,但是当着外面那么多师兄弟的面,这话只能暂时干憋在喉咙中,一旁的唐阮青趁机取笑他道“人家不理你啦,毛猴子生气了”。
“多福师弟,今日追风大会比武,是安排你第一个上场,所以请你务必要尽心尽力而为,千万莫丢了咱们介生武馆的名头”李沐峰简单漏了点内幕,转向武仲景道“师父,大会在即,本官诸事缠身,就先行一步,告辞”。
武仲景作礼道“大人幸苦,还请慢走,来人,恭送”叫过左右行值弟子,欲请馆外豪华车轿,相送他这位昔日的介生堂大弟子,如今的朝廷大官李沐峰,李沐峰却坚决不受,武仲景又盛情对李沐峰客套了几句,才就此作罢。
这时唐阮青窜了过来,先是直勾勾的看了看身着大红官服的李沐峰,随即羞答答的假意跑到武仲景的身后,颇作乖巧的给武仲景捶起背来,她力气用的虽恰到好处,但仍是把武仲景锤的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事发突然,正偷偷打量李沐峰的唐阮青顿时手足无措,惊呼“我……”了一声,这才发现武仲景气色明显不同与往常,当下惊疑的道“哎!武师傅你的脸色好差啊”。
目送着正步出厅堂的李沐峰,缓过劲来的武仲景有气无力的只道声“没什么”。
辞别武仲景,李沐峰出厅堂,行至文轲身旁时,文轲没来由的,胸口忽地感到一阵针扎也似的钻心疼痛,至小到大她从为有此惊悸感觉,直痛的她后退了三步,方才止住身形。
本欲打算不着痕迹的放慢脚步,同文轲说上几句离别话语,却见文轲不知何故竟脸色煞白,低着头距己后退三步之远,再不好乘机与之交集,李沐峰心里暗自失落了一下,此番失落比之昨夜白忙一场,还要沉重几分,对着文轲蓦然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李沐峰轻轻报以一笑,而后飘然走过。
虽不知何故,但他心下已经了然,今生他李沐峰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这仙子一般的文轲,有半分的儿女情缘了。
黯然的李沐峰前脚刚走,文轲胸口的莫名刺痛感觉随即消失不见。
这种刺痛感觉为何令人如此心悸不安,犹如生命中突然失去最最重要之物,一时之间文轲思绪纷飞,心乱如麻,比之方才今生第一次脑海混乱,还要不堪百倍。
时光似过了一瞬,又似过了许久。
随着李沐峰渐渐远去,文轲的脑海再次得以恢复清明,她不断的在心里暗暗的安慰自己,那种心痛权当一时的错觉。
“你要去擂台比武?”对于李多福文轲还是放心不下,她又来到他的身边关心的问道。
“……是”李多福咕哝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一个字,听完李沐峰私下泄露的比武安排,这小胖子便一直怔在当场,豆大的汗珠,不时从他浑圆的脑门上滚落,和着他那因为过度紧张,而瑟瑟抽搐的肥胖身体,令人看着感到可笑又可怜。
“方才阮青小姐说的那些话语,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事实上,单论你的武功而言,的确是微末不假,似擂台比武这类极端野蛮残忍的行径,依你这样鲁莽的上去,岂不是在做一件很凶险的事情嘛?圣人云,大丈夫做事应审时度势,力所不能及者,当断则断,你这次,若放弃的话,实是明智之举”文轲面对近在咫尺的介生堂馆主武仲景,丝毫不避讳的对这位介生堂最废门徒李多福直言劝道。
唐阮青接口笑道“是呀,是呀,死胖子,你家文夫子都叫你不用上去丢人了,你还不乖乖的听话哈”。
“你这姓文的”那边武剑阁听的是勃然大怒,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冲着文轲大吼大叫道“枉我好心搭救与你,我师父又让你在我们介生武馆里,舒舒服服的住了半个多月,这些不图你回报不说,哦,你今天却好,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了不说,竟然在我们武馆这般重要的大赛之前,对我们武馆弟子胡说八道扰乱人心,枉你天天满口礼义廉耻,教导别人做圣贤事,自己却是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下流之辈”。
武剑阁说的是义愤填膺,便是武仲景的连声呵斥也不听,文轲静静的等他一口气发泄完,闪闪发亮的大眼只是眨了一下,淡淡的道“听今时你此番言论,用词得当,条理清晰,比之以往差不多还算可以”。
听完文轲的一番话语,李多福今日犹如一潭死水的心底,开始慢慢变的活络起来,武剑阁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若不是师父武仲景再次严厉呵斥,对这听了外人几句屁话,便胡思乱想的师弟,他早就一记重拳打了过去,自责的看着因为自己忤逆,而把师父气红的苍白色的脸,武剑阁終是忍了下来。
“不错,我可以放弃啊,可我以前答应过师父的啊”看了看,莫名其妙突然变的虚弱的师父武仲景,李多福内心挣扎了起来“不过,我真的是不行啊,文轲也这样说了,待会我第一个上场,一定会被人打的很惨不说,还会丢了武馆的名头,我,我,放弃还是不放弃?”
李多福正犹豫不决,不知何时武仲景推开武,唐二人的左右搀扶之意,拖着虚弱的身躯,一步步坚定的跺到他的身边,并用力拍了拍他肩头,缓缓说道“多福,你去把外面的师兄弟门,再叫过来吧”。
不知师父把出发前已经训诫过的弟子,再次叫回是何用意,但是李多福感到师父这次说话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有气无力,但是隐约得却令人有些欢心雷动。
略为犹豫了那么一下,李多福立刻便跑了出去,很快一脸莫名其妙的众介生堂弟子被他重新喊了回来,望着再次聚满整个大厅的武馆弟子,武仲景刚刚坐回椅子的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变的笔直。
“尔等用心铭记,习武之人,必然武字为首,理当摒弃其它一切斑驳杂念,内心超然便可浑然忘我,以此一生,身体力行,纵百折而不断,勇往无前而不屈!不重他人较武技之高低,当坦然淡泊一切世俗名利,主,挑战极致自我,求,无上武力之威,虽,武者天资各不盖全,然必此,小处功成,足可防身健体,得以长命百岁,大处功成,可保家卫国,震慑境外强敌!”
自入介生武馆,第一次听师父讲这番大道理,众介生弟子心下一时虽不全数待见,奈何师父的话总是要听的,仍是纷纷抱拳齐声呼道“弟子谨记师命教诲”。
“武师傅的武之论,说的极是,我单单以为这修炼武功,只是世人的蛮力表现,却未曾想到,武者有保家卫国,震慑境外强敌之能!”从武仲景的话语中明悟到这一层后,文轲等众介生弟子又被武仲景叫出厅堂之际,拦住李多福后正要重申立场,一旁不明就里的武剑阁,以为文轲又要从中教唆阻拦,遂忍不住张口再次开骂与她,刚说个你字,却被武仲景喝到一边面壁罚站,直气的他七窍生烟懊恼不已。
“李多福,武师父的意思是说,练武的人重在挑战身心自我,至于其它结果,倒是不必放在其上,此等精神实在可嘉,连我这样的文弱书生听了后,都忍不住想在那追风大会的擂台上,好好打上那么一打”
“嗷,我也是的,我想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比”李多福终于拿定注意,心下也是颇为高兴。
文轲叫好道“待会你上场后,我要去为你助威呐喊”。
“你也要去,不走了嘛?”李多福当然是一万个不希望文轲走,但听的文轲说去,下意识的就以为文轲不走。
文轲不好意思的答道“只是,暂时不走,等你打完了,我还是要走的”。
“哦……”李多福叹息一声,才知自己实在是一厢情愿,想入非非了,有些失望的喃喃道“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