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江妤即使低着头,也感到有很多视线立马汇集到了她身上。
她摇了摇头,迷茫道:“不是我,我······我其实没有看到是谁弄倒了屏风。”
江芷瑶这时候轻轻啜泣起来,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我也没有看到是谁,不知道为什么屏风就倒了,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应该就是东瞿家的小姐……”
江老太太没有理会她,而是接着问江妤:“那么,东瞿三公子把屏风扶回去的时候,那只露出来的手,是你吗?”
······原来那时候屏风最终没有倒下去,是东瞿怀希扶了一把啊。江妤听到这儿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她无愧于心,于是点点头道:“祖母,是我。”
“你知道自己扶不住那扇屏风吗?”江老太太问。
江妤继续回答:“知道,祖母房里的屏风几乎都是沉香木或者玉质的,又很高——”看着江老太太和众人疑惑的神色,她索性继续说:“只是我以为几位姐姐会一起来扶的,但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她们那会儿都摔倒了。”
江老太太盯着自己的小孙女,目光里透着一股苍凉——那为什么还要扶?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等着那稚嫩的声音说下去。
“······一则,我想着,东瞿大夫人在外面,屏风若是倒了,传出去不但对大姐不利,祖母和几位伯母面上也无光;二则,我还没想那么多的时候,手已经抓上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江芷岚坐在自己的母亲身边,手指用力地抓紧黄花梨椅子的扶手,指节根根发白。
江芷幽和江芷柔想到那个时候江妤在前面差点跟着屏风扑倒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女子十二岁就可以说媒,江芷幽明年便要正正经经的去学主中馈了。
若当时屏风真的倒了,传了出去,便是她们以后的污点。
陈氏此时深深后悔起没有让江芷绘来给江妤当面道歉。
罗老太太感觉眼里有些酸涩,她有些艰难地转开了头,过了半晌又问:“那为什么你大伯母问的时候,你不把这些先说出来?”
她没有再等小孙女儿细细回答,而是替她说:“——因为你骄纵跋扈,你觉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你和所有的姐妹兄弟们关系都不和睦,还因为,你父母故去的早,我一心偏护着你,叫你觉得解释不清楚甚至不解释也没有关系!”
江老太太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感到热泪盈眶。
江妤茫然无措极了,江老太太猜中了她所有的心思——但这不正说明了她的处理方式没有错吗?
如果不是东瞿夫人和东瞿小姐回来,她说上一万句,也抵不过江芷绘、江芷瑶构陷她,江芷幽、江芷柔的默不作声啊。
除了江老太太,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这时她听到陈氏、赵氏等人惊呼道:“母亲!”
江妤抬起头,还没看清江老太太,就听到老人家把什么东西砸到堂下,砸在了江芷瑶身边,然后语气凌厉:“罚江妤去祠堂里抄写《女诫》两个时辰,现在就去!”
陈氏带着江芷岚站起来,也跪倒在地,央求道:“母亲别生气,这事儿原本是媳妇的不是,没有教养好芷绘,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母亲,妤姐儿哪有什么错呢······还请您责罚我们,崖香,还不快去给老夫人检查伤口!”
赵氏也跟着凑了个热闹,上前一跪,挤了眼泪出来:“也是我的错,教养出芷瑶这么个东西出来,别的不学,倒是学人家捕风捉影!”
江芷瑶恨恨地握紧了手。
木香和崖香上前劝道,“老太太,您先别动,哪怕有气,也等奴婢给您包扎好再去罚大小姐——”
“不许喊她大小姐!江家的嫡长女是江芷岚!”江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崖香,感到眼角一热。
陈氏听到这话,明白老太太明里是在罚江妤,实则是在打他们的脸。
她问的话虽然句句都在说江妤的不是,但细想起来,根本就是在指责其他人对待江妤的不公和偏见。
崖香赶紧来扶江妤要带她出去,江妤站起来,深深地看了江老太太一眼,然后转身顺从地跟着崖香出门。
出了正厅,就看到金芳妈妈等在那里,崖香把江妤交给金芳妈妈之后,就赶紧又回去看老太太。
金芳妈妈朝江妤微微一笑,说了声:“妤姐儿要勇敢,莫要委屈,你祖母这是为你好。”
随后她就牵着江妤,一步一步地走去祠堂。
江妤闭了闭眼,刚刚江老太太老泪纵横的样子立即就浮现在眼前······还有她的手,砸那串念珠的时候,她的手也被细绳划伤了。
··············
祠堂里面暗无天日,又常年无人居住,只供奉着祖宗神牌,一年正经也开不了几次。
江妤的身子到底还是太弱,不过坐在薄薄的蒲团上,当着风口抄了两个时辰的《女诫》,字没写上几百,人就已经浑身无力,最后还是让赤樱和盈翠拿藤屉接回去的。
刚回棠堂的时候,陈氏就带了江芷绘和江芷岚来看她。
只是赤樱脾气刚烈,即便外面还飘着雪,也愣是让陈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在外面站了一刻钟,才进了棠堂的正厅,并且还说江妤需要休息,不惯有人在旁边,不让她们见江妤。
陈氏那么端肃古板的一个人,又是江府里多年主中馈的长媳,这次被一个小丫头刁难,竟然没有按规矩处罚她。
江芷岚和江芷绘也默默的,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没有半丝脾气。
还是盈翠看不过,怕以后江妤难做,又好言好语说了一番改日等江妤醒了来看之类的话,送走了她们。
江妤的伤寒时好时坏,差不多断断续续了能有半个多月。
这期间,怕她整日躺在床上烦闷,赤樱和盈翠有时候放她去廊下晒晒太阳,有时候又从外面听了各种消息回来学给她听。
“二小姐回去就被二夫人罚跪,奴婢听西苑的小丫头说,二夫人才不是为了教好她,而是嫌二小姐丢了她的面子呢。”
江妤听了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隔了两天,江妤喝药的时候嫌弃药太苦,怎么也不肯多喝一口的时候,赤樱找来了一片草莓蜜饯喂她。
江妤问:“三姐姐送来的?”
赤樱闻言撇撇嘴,一脸不乐意,没有说话。就因为那天江芷幽没有为江妤说话,她现在连江芷幽也瞧不起的很。
新来的一等丫头酌蓝不知底里,笑道:“正是三小姐亲自送来的,她还很关心小姐,说其他几位小姐们都在族学里,若是小姐您担心落下课程,派个人去她那儿拿一份课本,女先生说的,她都给您记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