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低声道:“姑娘一走了之,却是何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我恨他入骨,此生不愿相见。”
“不是的。”小丫头低头哀叹了一声,“姑娘是心软了。”
娆荼紧紧地握着马缰绳,心头掀起了轩然大波,心软?她心软了吗?
“姑娘心软了,下不去手了,所以,你不愿意再留下来了。”
娆荼怔住,山鬼说得不错,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确是心软了。她看到沈筑呆呆地坐在房间时心软了,听他紧搂着她喊“阿蘅”时心软了,见他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瓷时心软了……
山鬼道:“姑娘,山鬼以前是个死士,我每次出任务,都有明确的目的。这一次主子把我派给你,他只是交代无论沈筑是死是活,那都不是他的目的。他想要的,是姑娘可以放下,能够拥有一份平和的心境。”
娆荼看向山鬼,小丫头的表情从没这样认真过,娆荼能看出,她在害怕。
“山鬼,我若走了,你会如何?”
“我只知道,若我没有完成任务,我会死。因为姑娘就这样走,是放不下。”
“如何才能放下?”
“主子说了,可以解决的仇恨,解决了;不能解决的仇恨,忘记了。便心无牵挂。”
“我是谁?”
“你是娆荼。”
娆荼闭上眼睛,“山鬼,我去城外走一走。”话音落,她扬鞭落在马背上,马蹄踏雪泥而去。
陆知命站在水岸边,看着湖面上沉浮的影子,他叹道:“桃花雾,好一场杀人于无形。”
道士在水面上如蜻蜓点水般的几个起落,抓住沈筑,将他送到了对岸。
雪地上,一行马蹄绵延向远方,杨谦骑马而来,“大人……”看到沈筑满头的灰白,杨谦满面惊诧,忙下马将浑身湿透的他扶住,“大人的头发……”
沈筑握拳抵唇猛咳了几声,“她呢?”
“娆夫人骑马向城外而去,属下已经令人紧随其后。”
“给我绑回来。”
“……是。”
杨谦听令转身要去,沈筑忽然道:“慢着,我……亲自去!”说着跨上马背,不顾衣衫湿透,扬鞭急奔。
陆知命站在原地,衣摆随风微动,他面无表情。
杨谦忧心忡忡道:“陆先生,我们大人的头发?”
陆知命轻声说了八个字:“至情至恨,至伤至痴。”
城外荒野上,白茫茫一片,太阳虽在头顶,风却极冷。前几日的鹅毛大雪,扑落在地上积有半尺之厚,娆荼一个人牵马而行。
前路漫漫,天地茫茫,她一人独行,是沧海一粟。
当年若是死在那个乱葬岗,岂不是省去许多烦恼?雪路难行,她走得很累。
身后,快马急行而来。沈筑跳下马将她狠狠搂住,“你敢走?”
她看到他满头灰白时,目光一闪,随即若无其事冷笑道:“不是大人要我走的么?”
“你不可能走,不可能离开我!”
“娆荼与你情义已断,大人前途无量,自有如花美眷……”
她没说完,他便将她扛了起来放在马背上。
“沈筑,你要带我回去,我却会毁了你,你可要想好!”
沈筑不理会,他不知道自己会撑到几时,但他不能将她丢在这里。她若丢了,他的希望也没了。
跨马而行,他将她箍在怀中,几乎是用尽了全部意志力往回奔。
马儿踏到沈府大门前,他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黑血晕厥过去。娆荼坐在马上,看着倒地不醒的他,她的眼中浮出一丝复杂意味。
杨谦将沈筑送到了书苑,陆知命给他看过,只令好好将养,并未开药。
杨谦不放心,“请陆先生好歹开一张调养的方子,大人屡屡伤身,怕真的吃不消了。”
陆知命摇头道:“与其求我,不如求一求她。”
娆荼站在廊下看着天色,闻言没有转身。
陆知命淡淡地道:“有些事,当你想着要随心随缘的时候,其实已经落了刻意。”
娆荼不看床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眼,只是对陆知命道:“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请。”
竹林幽道上,娆荼与陆知命并肩而行,陆知命有意无意落了娆荼半肩距离。
“先生可见到了那处宅院周围的布置?”
“见过了。”
“如何?”
“若以风水术论,沈大人府上的湖水,可助蟒化龙。”
“助蟒化龙?是何意?”娆荼站住了脚。
“那处宅子附近的厌胜术是在磨损宅子主人的气运。不过,有了这处湖水,宅子主人的气数流徙到此,是另开辟了一处洞天,就算是只小蟒蛇,也有化龙的气运。”
娆荼凝眉,“先生之意,是沈筑宅子里的这片水域,反倒对那处宅子的主人有裨益?”
“那要看那位宅主人是何志向了。不过恕我直言,这风水玄说太过飘渺无痕,在下修道,深知天意难测,非是布一局置一水便可篡改的。”
“此事沈筑知道吗?”
“说不清,我观沈筑此人,是先扶龙再屠龙的奇诡命格。”
“先扶龙,再屠龙?”
“正是,我既然能看出,国子监那些术士自然也能看出。恐怕老皇帝心里也清楚,所以此时会对沈大人如此器重。但……我以为,日后自有卸磨杀驴之时。”
娆荼心乱如麻,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山鬼的主子是五王爷,但她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她来复当年血仇,却不愿被人当做棋子摆布。
“陆先生,能否看出我是何等命格?”
陆知命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青年道士坦然道:“看不出。”
“看不出?”
“因为你空空荡荡,气数全无。”
“为何?”
陆知命道:“当你是许蘅之时,我能看出。但你如今是娆荼,容貌已变,所以我看不出你是何等命格。也许,当年为你隐去姓名容貌之人知道。”
娆荼轻轻咬住了唇,为她隐去姓名容貌之人,就是当年在乱葬岗救她之人,是山鬼的主子。
陆知命淡淡道:“我知道有一种药,叫桃花露。可助情动,每每与他交欢,你都用在了身上。”
娆荼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愣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桃花露也是当年救你之人给的?”
“有什么问题?”
“有毒,沈筑白头,一半是伤情悲恸所致,一半是那桃花露所祸。若再行……床第之事,他会死的比你快。”
“既然有毒,我用在了身上,怎么没有感觉?”
“你当年为改变容貌喝下的那洗髓之药,是世间奇毒,与其他任何一种毒药都能相克。所以你不受桃花露之毒,桃花露,本就是给沈筑准备的。”
娆荼来回踱了几步,喃喃道:“此毒可有解?”
“有解,不过,只有下毒之人可解。”
娆荼眯了眯眸子,沉沉道:“原来……是这样。”她看向陆知命,“先生,还请今夜动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陆知命微微一笑:“我知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谁,所以,已经算是湿了鞋。我此番来京,除了要为你疗毒,还为我自己。”
“先生难道要舍弃方外清修?”
“我陆知命,曾由入世转出世,现由出世转入世。这是我的道。你要想知道当年事情原委,知道沈筑与青州许氏究竟有何仇怨,也请暂留。”
娆荼笑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天,“先生请看这天色,是不是又有一场大雪将至?”
“今年的风雪尤其多。”
两人走回沈筑的书苑,见门外有一人银簪素衣,悲声低泣,是裴青薇。
娆荼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裴青薇转头看见她,大叫了一声,“贱人!”上前就要给她耳光。
她伸在半空的手臂被陆知命握住,“夫人请自重。”
裴青薇哈哈大笑:“自重?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道士,却跟这贱人勾搭成奸,做她的骈夫,你也配说自重二字?”
娆荼淡淡一笑,“夫人言重了,小女子自然污秽一世,百口莫辩。但夫人口出秽言侮辱陆先生,不怕折损福寿?哦,福寿二字,似乎不妥。看夫人这副样子,再不回去好好将养,只怕没几天了。”
裴青薇狠狠抽出手,死瞪着娆荼:“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宴冰喜欢的,真是你?”
娆荼不答反问:“裴夫人,你说,我的竹子画的如何?”她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枝,在墙角一片积雪上画了一枝竹。
裴氏盯着那竹枝,她的眼神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惊恐,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上一次在霜面上画的竹子,夫人可还记得?”娆荼笑看着她:“我后来想想,上一次画的有些不对,阿蘅画竹,喜欢五节十九叶,少一叶多一节,皆不太对。无怪夫人想不起我是谁。”
裴青薇歇斯底里,“你不是她!你怎么可能是她!”
“是啊,我不是她。”娆荼轻轻瞥了她一眼,径直踏进了院门。
“不!我要见宴冰!我要见宴冰!”
杨谦拦在门口,“裴夫人,您还是先请回吧,大人现在不会想见您的。”
“你这该死的奴才,给我让开!”裴青薇发疯了一样大叫。杨谦堵在门口,任由裴氏拳打脚踢,他稳如泰山。
娆荼道:“杨谦,放她进来。”
杨谦有些为难,娆荼微笑道:“有些事情,要说清楚一些。”
裴氏从杨谦身侧挤过,走到娆荼身侧,“我不管你是谁,就算真是那个贱人,我也不怕你!”
“嗯,夫人果真胆魄惊人。”
裴青薇走入屋内,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沈筑,她不由泪留满面,扑到床前泣不成声。
娆荼站在门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坐在了石阶上。
沈筑听闻哭泣声,强行睁开眼睛,看到了裴氏,苦笑一声:“你来干什么?”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重新闭上了眼睛。
“宴冰,我与你这么些年的情份,果然就荡然无存么?”
娆荼靠坐着门外的柱子,冷笑不止,情份?裴氏遇见他时,他是探花郎;跟着他时,他是显赫的沈黄门。真是好一场同富贵的情份!
沈筑依旧闭着眼,转身朝内淡淡道:“你我从此,不必再见了。”
“宴冰,当年之事你怨我瞒了你,我无话可说。可是,想要毁了她的始终都是你,我只是帮了你一把而已。”
他终于睁开眼睛,眸光中波澜微漾。“你说什么?”
“是你想要毁了她,是你。你娶了她,冷落了她五年,是你要毁她。既然你始终下不了手,我就知道你缺少一个理由,于是,我就帮你一把。宴冰,你该感谢我。不然你将永远活在爱恨两难的折磨之中。”
一片雪花,落在娆荼的眉心,她眼眶微热。
沈筑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裴青薇继续道:“当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因救你,裴家满门被灭。我逃出后落入歹人之手,十年颠沛流离,沦落风尘。宴冰,你不念这些年的旧情,也该念我父亲救你之恩。”
沈筑重新闭上眼睛,“我欠你的恩情,一辈子供你锦衣玉食来还。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宴冰,你不能这么对我……”
“去吧,我乏了。”
娆荼给杨谦一个眼神,杨谦进屋,将裴青薇拖了出来,地上已是积了一层薄雪,她的裙裾拖出一条痕迹,很快,又被大雪扑盖干净。
娆荼愣愣地看着门外,从沈筑书房到正门,是同一条轴线,一共五道门。
她感到苦涩,也许有些事情,一开始就错了。
夜幕降临时,陆知命又去为沈筑施了几根银针,他的精神好些,醒来时一直唤阿蘅。
杨谦在院中对娆荼几乎是乞求:“大人叫夫人呢,夫人请进去看一看罢。”
娆荼将院中的灯一盏一盏点亮,她望着那明黄的光淡淡道:“他叫的不是我。”
沈筑叫了几声,便又昏睡过去,娆荼拎着一盏孤灯,一人行走在湖岸边,茫茫水雾扑面而来,似乎要把她吞入其中。
风吹起她的发带随风而动,不知不觉中,她沿着湖走到了北岸。芦苇荡中,一个小小的竹筏随风而动。
“沈大人都已经是那般境地,还有心情在此赏景?”墙头坐着一人,看着娆荼,满脸笑意。
白衣,桂花酿。
“五王爷天天来这里游湖,也是好兴致。”她平淡道。
“你觉得这片湖水风景如何?”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哈哈,姑娘说话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他喝了一口酒,悠悠笑道:“陆先生,还不现身?”
娆荼转头一看,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影子,是陆知命。
他挥了挥拂尘,淡然道:“戾气太重。”
“先生有何指教?”他还是一副笑眯眯吊儿郎当的神情。
陆知命轻飘飘跃上竹筏,“别装了,王爷再坚持下去,恐怕毒入肺腑。”
娆荼微微皱眉,萧彦宁从墙上跳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臂,将她一同带上了船。
陆知命轻轻在筏上一踩,小筏无桨自划。
萧彦宁笑道:“好俊功夫!”
娆荼看了他一眼,她没忘记,当初萧彦宁在她面前也显露过这一手,她淡淡道:“王爷的功夫原也俊的很,只是不知为何见了陆先生,就威风不起来了?”
萧彦宁叹了一口气,“原是有求于人。”说话间,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行动之间有几分无力。
小筏划入浓雾深处,缓缓停下,陆知命走到萧彦宁身侧,将两只手指在他眉心处轻轻一弹,却将萧彦宁弹了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
娆荼越发纳闷起来,她知道萧彦宁深藏不露,恐怕陆知命的唐突举动冲撞他,两人动起手来可不好。这两位神仙都会轻功踩水,她可不会。
她上前拉住陆知命道:“陆先生,这位是五王爷。”
陆知命微微点头,“知道。”
萧彦宁笑道:“你先闪开,我们男人办事,你哆嗦什么?”
娆荼这才看出原来两人是有默契,她默默退了一步,只见陆知命扣手将萧彦宁浑身上下十几处窍穴都敲了一遍,每敲一处,他那处便如爆豆一般发出一声裂响,直到十几处窍穴敲完,萧彦宁已经是七窍流血。
不知是不是黑暗的空气显得,娆荼只觉那些血是完完全全的黑色,触目惊心。
萧彦宁猛呼吸了几口气,随即大笑了几声,随手一抹,满面血污。他酣畅道:“痛快!”
很多年后,世事变迁,但娆荼忘不了他满面血污大笑“痛快!”的场景。
他是那样一个人,明明深受苦难折磨,却笑得比谁都明媚。
陆知命蹲下洗了洗手,萧彦宁也要蹲下撩起冰凉的湖水洗脸,陆知命拦住他道:“毒死了湖鱼,是我的罪孽。”
萧彦宁咧嘴一笑,对陆知命明显的找茬没有生气,随手撕下一截衣裙,沾湿了水来擦脸。
陆知命缓缓道:“至少半年,不可近女色。”
“女人嘛,也就那么回事,我已经很久不碰了。”他无所谓道。
娆荼暗自翻了个白眼,她记得就在几天前,这位五王爷在乐楼跟个姑娘火热之时将墙都推倒了。
萧彦宁忽然转头对娆荼一笑,“不过要是实在太美的姑娘,我也可能忍不住。”
“是谁下的毒?”陆知命问。
他不耐烦道:“宫里的老太婆。”
娆荼捏了一把汗,宫里的老太婆,不会是太皇太后吧?她想不明白,萧彦宁的母妃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错,以至于连太皇太后都不能容下这个孙子?
陆知命“嗯”了一声,平静道:“我救你一命,与你换一样东西,钦天监星图。”
“怎么,先生要修仙?”
“你我可以彼此坦诚一些。”
萧彦宁叹了一口气,对娆荼道:“陆先生,的确是个不苟言笑的道士。”他再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你可以看,但不能拿走。”
说着展开,呈在陆知命的眼前。
娆荼道:“如此晦暗,哪能看得清楚?”
陆知命对着那张纸细看,对娆荼轻轻摆了摆手,仿佛他真能看到一般。
过了许久,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道了一声多谢,随即拉住娆荼的手臂踩水飞上了岸边。
娆荼心有余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刚才为什么要看钦天监的星图?”
陆知命并不解释,神情凝重。
娆荼问:“你知道五王爷其实就是山鬼的主子?”
陆知命轻声道:“当年你喝下洗髓之药,是他找我来为你镇毒。”
“沈筑身上桃花露的毒,解药在他那里。”
“你想要解药?”
“……不想,我要解药做什么?”娆荼垂下眸子,她想起自己曾经毒发时的痛苦,她蜷缩成一团生不如死的时候,沈筑在干什么?他在这繁华金陵春风得意。”
回到沈筑的书苑,她停下脚,看着他房中窗户透出的昏黄,一阵揪心的疼涌上心头。
杨谦走来道:“大人醒了,在等夫人。”
“等我做什么?”
“夫人,您就去看一看吧。”
沈筑披衣走出了门,两人,一个在院门下,一个在堂屋门下,隔了一个院子,和漫漫而下的风雪。
隔了十年爱恨,万水千山。
“沈大人好好歇息吧。”娆荼轻轻施了一个万福,转身离开。
沈筑扶门猛咳了几声,“阿蘅,你敢走!”
娆荼眼眶发涩,加快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可她知道,她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不应该面对这个人。
沈筑踏入雪中追上来,从身后猛地抱住她,“你去哪?”
“天地茫茫,何处去不得?”
“是不是将我折磨死了,你才肯罢休?你是来回来找我报仇的,对不对?”他一字一句,带着令人心颤的凄凉。
娆荼眯了眯眼睛,转头正视他,满院的灯笼将她的脸照得明亮,她缓缓道:“看清楚我是谁。”
沈筑紧紧搂着她,他看清楚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口鼻,她的下巴……都不是那个女人。
他已经看得足够仔细,可他还是喃喃开口道:“你是阿蘅,是阿蘅。”
“你不是很恨她么?”娆荼忽然感到可笑。
当年的阿蘅,无端承受他的折磨;如今的娆荼,无力承受他的痴恋。
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强行将她抱起。娆荼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管家忽然匆匆跑来,对沈筑低声道:“有贵人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