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人皆知太后喜爱淑妃,淑妃端庄大方,也当得起这份喜爱,但是让太后说出这句话来,只怕其中还有隐情。
叶贵人好奇地向太后打听,太后却是讳莫如深,只是道:“这些你不用管,且记住这句话就行了!多用些心思在桓儿身上吧,放心,哀家也会帮你。”
于是叶贵人便每日安坐于宫中等待着李桓的招幸,然而太后的承诺并没有立即兑现,李桓来她宫殿的次数依旧寥寥,君恩依旧只在坤宁宫,景仁宫和永和宫三处之间徘徊。三处宫殿的三位宫妃平分春色,各有优势,福嫔有女,性格温顺,淑妃伴驾多年,盛宠不衰,嬿婉则是年轻貌美,颇具才学,其余人再是花容月貌,德才兼备,都只能做了这三人的陪衬。
譬如曾经宠盛一时的宋常在。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我们送东西又是缺斤少两的!”
这个抱怨的宫女正是宋常在的侍女彩月,宋常在得宠时她也跟着风光了一阵子,没想到一夕之间宋常在就失了宠,还因为夺辇之事被罚禁足,李桓也不大来景阳宫了,众人皆知宋常在失宠,她位份又低,便冷眼相待起来,不止每月克扣份例,送来的衣食物品也是最差的。
那跑腿的内侍听得彩月毫不避讳地当面抱怨也不恼,只作没听见,笑道:“我的彩月姐姐哟,您跟我抱怨也没用啊,我就是个跑腿的,有事啊等陛下来看常在的时候您跟陛下说去,要是能罚我们主管一顿板子我拿三个月的月俸谢你!”
彩月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怒气更盛,咬牙道:“元贵,你别忘了当初我们常在得宠的时候是怎么对你的!你这般忘恩负义,不怕遭报应?”
名唤元贵的内侍仍是浑不在意:“我的姐姐哟,您也知道是当初啊!宋常在得宠,那是哪辈子的事了?偏您还记得这么清楚!宫中的份例是定好的,娘娘小主们都是这个例子,您要是不满意,成!你去劝劝你家常在,若是她能像苏贵人一般受宠,陛下整日价地赏赐,咱们往坤宁宫腿都快跑断了,到那时候她也不靠着这点月例过活,您也不用跟我在这发脾气甩脸子了!”
彩月还想再说两句,元贵却没了精神,甩甩袖子,转身道:“走了,我可没工夫在这伺候姑姑了,待会子还有一趟永和宫的差事要跑呢,那边给的赏钱可多多了!”
宋常在见到新送来的缎子的时候反应和彩月倒是一样:“这帮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
彩月对着元贵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脾气,在主子面前却只能低声下气:“常在别生气!为这事不值当的!回头陛下来的时候您在陛下面前提一提,害怕他们有好日子过不成?”
陛下?陛下怕是猴年马月才会来!这话宋常在没有说出口,就算是在心腹侍女面前,她也无法坦然地承认已经失宠的事实,她怒气冲冲地拍案:“回头?我可没那好脾气!我这就要去禀告给淑妃娘娘!”
彩月有些惊讶,急忙劝解,她们已经够遭人烦了,何必再去打扰淑妃?要是淑妃也恼了她们,她们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宋常在却是一意孤行,坚持要去景仁宫告状,彩月劝不住她,只好跟着她往景仁宫去。
景仁宫和景阳宫虽是一字之差,内里却是天差地别。景阳宫乃是六宫中最偏僻所在,景仁宫却是华丽恢弘,从前乃是先帝宠妃齐氏的居所,李桓继位之后拨给了淑妃住,又下令大肆修缮过。
宋常在想着这一处,心中更是忿忿不平,都是皇帝的女人,为何差别如此之大?淑妃的宫殿精致直逼坤宁宫,嬿婉更甚,一个贵人,反而住到皇后的坤宁宫里去了!真真是没规矩!她忽的对淑妃也没了好感,也不大想去景仁宫,这么去自曝短处,是要给别的妃子笑话吗?
可是说出的口也不好就这么收回来,她只好道:“去景仁宫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先四处逛逛,透透气吧。”
彩月本就想劝阻她,这会子自然高兴,于是主仆俩便改道向御花园而去。
此时也是秋末冬初,园中花草凋零,鸟禽俱散,即使内监已经用心修饰栽培,仍是不改一片凋零之象。
宋常在虽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此时也触景生情,心中伤悲:“彩月,你瞧,这花不就跟我一样吗?开了两日便谢了,待到明年,开的花又是另外一茬了。”
“常在,人比花谢的完,您还年轻,还怕没有来日吗?”彩月低声劝道。
“来日?”宋常在悲怆一笑,“我尚且年轻貌美时都是这样子,以后我老了,美貌不在,还有希望吗?”说罢目光触及一簇开得正盛的粉色菊花,绚烂无比,是萧瑟秋风中唯一一抹亮色,宋常在的心情却没有因此明朗,反而更加阴沉。她随手掐下几朵菊花,揉碎了,抛在地上:“我最恨菊花和梅花,非要在别的花都谢的时候出来现眼,倒像生怕衬不出旁人的短处似的!真不知从哪里来的清高气节!”此外还有一重,李桓曾经无意在她面前提起,嬿婉最爱菊花和梅花,在闺中时就亲自培植,如今的寝殿中更是如此。
彩月瞧出她心情不佳,便小心翼翼地附和着。就在彩月把宋常在哄得心情好转的时候,忽的什么东西从花丛中横扑了出来,正好落在宋常在身上。
宋常在吓得不知如何动作,彩月倒眼明手快,信手抓过那东西就往地上狠狠抡去。两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儿,身上和四爪都有些泥渍,脖子上挂着金铃铛,高贵慵懒。它像是摔伤了,坐在地上喵喵直叫。
宋常在惊魂未定,看清了是只猫才放下心来,接着便是怒从心头起,如今连只猫都要欺到她头上来了。
“这是哪里来的畜生?”
彩月想了想道:“这一处靠近摛藻堂,没有嫔妃居住,怕是宫人养着解闷的吧。”
宋常在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指着那只猫,吩咐道:”把这畜生给我按住了!“
那猫受了伤,行动不便,没来得及闪躲,便被彩月紧紧按住了,宋常在一步步地靠近它,它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奋力挣扎,在彩月手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彩月虽痛,却也不敢放开手,只得忍痛死死按住。
宋常在提起裙角,裹着绣花鞋的脚向猫伸去,园中响起一声凌厉的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