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嬿婉惊讶的是皇后的想法，作为多年的枕边人，她本应该最深刻的明白李桓对于儿子的渴望，那已经不只是出于传宗接代的**，而是稳定政局的需要。但她还是希望福贵人生个女儿，只因为一个不属于她的阵营而生有皇子的嫔妃可能会有损她和她的家族的利益。
她以为皇后是爱李桓的，她以为爱一个人是会将他的喜怒哀乐置于自己的得失之上的。
嬿婉忽然笑了，笑中所带的嘲讽像是窗外的夜色那样浓重，再也没有一丝以往的尊敬和惶恐。她只是在嘲笑一个自私的女人。
＂妾身以为娘娘很爱陛下呢。＂她说。
皇后有一刻的愠怒，接着是沉沉的叹息，再是和嬿婉一样的微笑，其中的刻薄和嘲笑不比嬿婉少一丝一毫。她看着嬿婉，就像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少年看着一个年幼无知的婴孩，对婴儿因为少不经事的天真给予最积累的鄙视和嘲笑。
＂本宫是很爱陛下，不过＂皇后没有说下去，她的理由是此时的嬿婉无法理解的，隔在她们中间的不只是年龄，还有岁月打磨之后的心机和沧桑，＂本宫的心思不是现在的你可以评价的。＂
嬿婉以为她在故作深沉，继续报以无知的嘲讽。
＂幼稚。＂这是皇后留给嬿婉的最后两个字。
这夜嬿婉想着皇后那番话，还有她可能因为福贵人的孩子诞生而悄然偏转的命运，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听着打更的梆子声几度响起又消失，嬿婉烦躁得等待着天亮或是困意，端看它们哪一个先来。天快亮时嬿婉还没能入眠，她也没能等到永和宫来报喜的宫人，想来是福贵人还在产房里挣扎。她忽的想到李桓可能也是彻夜不眠地在永和宫中等候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嬿婉立刻从床上起来，芳芷服侍她穿衣，略微梳洗了一番就赶到了永和宫。一路上经过的每座宫殿都是寂静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着。唯有永和宫灯火通明，宫女和内监来来往往，面上都带着倦色，应该是守了一夜的缘故。
李桓果然还守在永和宫，他仍旧坐在廊下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双眼微闭，大概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嬿婉不由心疼，让宫女取来了李桓的披风，亲自给李桓披上。披风一上身，李桓就被惊醒了，睁着惺忪的眼睛，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嬿婉：＂你来了。＂
＂陛下还是回乾清宫好好歇歇吧，待会还得上朝呢。＂嬿婉劝道。
李桓像是才想起这回事的样子，将为人父的喜悦占据了他这个脑子，什么朝务，什么身体，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连忙让身边的内监派人去各位大臣家中传旨，今日免朝，无要事不必进宫求见。
嬿婉看着焦急和期待在李桓的脸上接连闪过，她忽然想，或许皇后说的不错，福贵人若生下一个男孩，怕从此就是李桓心里的第一人了。她不是不担心失去在李桓心中的地位，但她还是愿意祈祷，让福贵人生个皇子。
不久后淑妃也过来了，昨晚她就来过一次，只是她实在是俗务缠身，不能在此久留，只留下一名心腹侍女再次等候。淑妃大概也是匆匆而来，妆容并没有平日里的雍容端庄，发髻上也只是零星点缀着几朵珠花，不似往日满头珠翠。
相互见过礼，淑妃瞧着李桓的憔悴神色，也猜到他是彻夜再次等候，便也劝李桓回去休息。
李桓仍是拒绝。
嬿婉附和淑妃：＂陛下不为自己身子考虑，也要为了小皇子考虑。若是这么下去，不要等小皇子出生了，父皇却病倒在床上。＂
李桓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火花，他抓住嬿婉的手：＂你也觉得佩云会生个皇子吗？＂
淑妃温婉而笑：＂不止苏贵人，六宫姐妹都盼着福贵人能生个男孩，了却陛下多年的心愿。＂
李桓望向淑妃，眼中的欣喜稍微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遗憾，愧疚，还有疼惜，他轻抚淑妃妆容整齐的脸：＂若是当年紫烟，是朕对不起你。＂
淑妃摇头，鬓边的珠钗流苏也跟着晃动，眼眶微微湿润：＂这些年陛下待妾身很好，妾身没什么遗憾。＂
李桓眼中的怜惜愈盛，他伸手把淑妃揽入怀中。
嬿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上酸涩，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她原本就是个外人。在独属于李桓和淑妃的那段回忆中，她就是个不速之客，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李桓还有别的女人。虽然平日里她也和别的嫔妃碰面，姐妹相称，可是她以为自己对于李桓是独特的。她和李桓曾经在清泉寺相遇，又命中注定地在选秀中重逢，而别的嫔妃和李桓只不过是一个被窝里的那点事，纯粹的**发泄而已。可是今日她才发现并非如此，李桓和他的每个女人，至少和淑妃也有一段特别的回忆，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掌握着钥匙的宝藏，令李桓魂牵梦绕，至今难忘。
于是，她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没有行礼告辞，没有踏出脚步声，她不想打扰李桓和淑妃的这一刻。
嬿婉回宫亲自为李桓炖了参汤送到永和宫，又带着芳芷去了宝华殿为福贵人祈福，念了一天的经文，也没有等到永和宫的消息。晚间嬿婉又去看了一眼，情形和早上无异，只是所有人都变得更加焦急了，虽然太医一再强调头胎就是会艰难些。
嬿婉也跟着悬心，又去宝华殿为福贵人念了几卷经书。
等到次日凌晨，芳芷把嬿婉从睡梦中叫醒：＂贵人，福贵人生了！＂
嬿婉混沌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她忙问：＂是男是女？＂
＂是位公主。＂
嬿婉惊讶：＂怎会如此？＂明明所有人都盼着福贵人生个皇子，所有的东西也都是照着男孩的样式准备的。
李桓定然很失望吧。
＂替我梳洗，我要去永和宫。＂
出乎嬿婉意料的是李桓并无失望之色，反而很是喜欢这个新生的女儿，当场为她取了封号，为福宁公主，同时晋福贵人为嫔，赏赐也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