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儿……呜哇儿……
警车慢慢消失在黑夜中，姐弟俩呆立屋内，茕茕孑立，六神无主。
如果说墨阳之前看错了，后窗里的事物只不过是某些奇怪的画面，因为他心有邪念，虚火上升，所以眼花意乱，勉强也说得通。但那之后在阁楼下的声音，却绝不会错，定是有什么人，或是有什么东西。而隔门相对的那声冷笑，瘆得姐弟二人后背发凉，两个人都听错了？这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
“姐，你今晚出去住吧，我心里不踏实。”
墨阳脑子里像一锅乱炖，他不是一个怀疑自己的人，但此时此刻，事实摆在面前，他亲眼所见被抹了脖子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死。既然第一环就出了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实”也许就不再是“事实”了。
“我也正打算去晴雯那对付一晚，咱一块走吧。”
墨云简单地收拾一下，跟她弟弟并肩出去，关门之前她突然古怪回头：“怎么感觉冷飕飕的？”
“别管这些了，快走吧！”
堆满杂物的一楼正厅里鬼气森森。
月光雪白，由天窗斜斜而落，扯出一条冰冷的光带。夜风搅动灰尘，遵循着某种古老的轨迹，缓缓漂浮，偶尔泛出一点光亮，闪闪烁烁。
夏日三伏，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重重关上漆皮剥落的两扇木门，门板上通红的倒“福”字被震得掉下了半边，忽闪忽闪，像在招手。
“走走走……”
墨阳锁好门，赶紧牵起她的手往巷子外跑，心里有鬼，看哪儿都不对劲。
即将走出巷子口时，墨阳下意识地抬眼望去，老旧的住宅区漆黑一片，三楼后窗没有亮灯。
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他在心里嘀咕。
来到街上，行人寥寥，落叶随风扫过街面。
墨阳一直等她坐上出租车，记住了车牌和电话号码。
墨云探出车窗对他摆手，让他自己多注意。他笑着点头，不希望给姐姐带来心理负担，为了这个家，她已经付出了太多。
墨阳转身离开，心里空落落的。他就像是浮萍，没有根，唯一的依靠就是同样无依无靠的墨云。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10点了，得紧赶几步。
墨阳面临毕业，别看他们生活清贫，姐弟二人却是都念完了大学，但他的学费拖到现在也没补齐。
学费还是要交的，不交完不给毕业证。
墨阳知趣，天经地义。
所以他找了份高薪职业，超级商场的夜班保安。
他一开始不想当保安，但人力资源部女领导的一席话升华了他。
说小伙子，不要好高骛远，你这还没毕业呢，就想坐我的位置？要把心沉下去，沉到基层，熟练业务。多多积累经验，在下边摔打个一年半载的，你看你多年轻，未来是你的！！！
这个经验需要从保安做起吗？
墨阳这个时候还没彻底领悟。
“废话，你看看王处。”女领导指了指对门的某部门:“看见没？”
墨阳回头瞄了一眼，谢顶的老男人顶着大肚腩在看报纸，右手边放着一杯花茶。
墨阳回答说看见了。
女领导又问，你能干这个活吗？
墨阳认为她是在考验自己，此时轻闲的王处，忙起来没准比超人都迅猛无敌，岂是我一个没有毕业证的毕业生能比肩的？
“这活，我不能干。”
墨阳诚实回答。
女领导说：“你连这都干不了，不去看大门还想干啥？”大笔一挥，他就去防损处报到了。
如此，他深深体会到女领导对他的关爱。
之后他站了两天岗，保安领导也非常关爱他。保安领导说：“夜班兄弟人手不够，大家要互助互爱，你先调到夜班吧，工资还高。”
没错，融入集体，无私奉献，是安生立命的根本。
墨阳说，我愿意。
于是他成为了商场的夜班保安，每天晚上10点到早上7点。
工资高出很多，有夜班补助，同时也落个清静。
“对不起，王哥，我来晚了。”
墨阳连呼带喘，汗如雨下，颤颤巍巍地站在保安宿舍门口。
“没得事，还有10分钟才放送宾曲，先喝口水歇歇。”
五十出头的王哥摆摆手，他嘴唇上长了一颗神秘的黑痣，痣上还倔强地翘起一撮黑毛。他是夜班保安的班长、领头人。做事非常圆滑，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也从没见谁跟他红过脸。
墨阳和另两个夜班保安招呼一声，赶紧擦了把汗，换上黑色制服。
这制服搞得跟警服似的，墨阳曾经问王哥，这是不是太高调了？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呀。王哥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懂，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有些人啊，就吃这口，你穿个皱皱巴巴的蓝汗衫，谁怕你呀？咱们柜子里还有脊梁上写着“特勤”的马甲呢，应急的时候穿穿，那才叫真管用。
可惜咱们守夜的用不上，谁会来闹事，鬼吗？
墨阳洗了把脸，换上工装，在镜子面前抓了抓头发。
“小阳阳，你就是太瘦了，脸都瘦没了，离远看还以为一根大鱼刺儿呢。白瞎这眉清目秀的好皮相了，给我多好。”
熊掌似的大胖手拍在墨阳屁股上。
“猪哥，快别闹，我哪有你帅啊，抬举抬举……”墨阳笑着回头。
他身后站着个胖子，是真真正正的胖子。
有些胖子，或者腿胖，或者肚子胖，或者脑袋胖。
这位是全身都胖，一米八的个子，二百斤的体重。本名姓朱，夜班的兄弟都叫他一声“猪”哥，他也不生气，气也气不过来，习惯了。
夜班总共有五个人，一个年轻人叫刘天明，整天冷着个脸，像谁爆了他菊花似的。还有一名30左右岁的少妇，她不跟这帮傻小子混在一起，她在监控室盯着商场里的摄像头，以防有电影看太多的愣头青从通风管道爬进去……
商场隶属于盛世集团旗下产业，盛世集团业务做得非常大。
地产、医药、物流、零售、酒店、旅游等等等，都有涉及，而且还好几手抓，好几手都硬。在国外也有他们的产业链，可谓是跨国大企业，民族的骄傲。
因为这家商场位置较偏，所以规模相对市中心的兄弟门店要小很多。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从大家电到小铅笔，什么都有，包罗万象。
10点整。
关门。
放完送宾曲，王哥带着墨阳、猪哥和刘天明，从负一检查到顶楼。看看有没有图谋不轨之人藏在厕所，等人走光了他好出来偷点黄金珠宝填补家用。这些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上经常发生，真有人从通风管道里爬进来，也有人躲在厕所里整整一天的，还有在外墙吊着绳索速降到窗口的。
但没有一个人成功，因为闭店之后，商场里会“布控”。有只耗子跑过去，都会自动报警。
“王哥，你和天明先下去吧，我跟小阳在这撒泡尿。”
检查完最后的女装区，猪哥拉住墨阳，大声向前边吆喝。
“懒驴上磨屎尿多，快着点。“
王哥头也没回，打着手电跟刘天明朝安全通道走了过去。
“猪哥，我没有尿啊。”
墨阳一脸苦涩。
这破地方，闭店之后所有照明设备全部关掉，商场里也没个窗子，连月亮都照不进来。偌大一层楼里伸手不见五指，拿手电扫过去，到处戳着苍白的塑料模特，冷兮兮地盯着他。
还安静得出奇，在这呆上半分钟，心里都发毛。
“等我一会哈，非常快。”
猪哥用手电在墨阳脸上扫过，闪身进了角落里的卫生间。
他烟瘾极大，排查完整栋楼差不多要30分钟，这老烟枪早就憋不住了。每次到这个地方，他都要进去抽根烟，顺道拉泡屎，才能身心泰然地去值班。
墨阳问他，抽烟就一个人抽呗，干嘛非要让他在门口放哨？
猪哥说小老弟，你还年轻，很多事你不明白，这叫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商场里啥都有，我自己留在这，缺点啥东西，我说得清吗？
“但是你在商场里抽烟，这不合规矩吧？这是禁烟的地方。”
墨阳感觉他的这个行为非常的不靠谱，此地全是些木头装修的玩意，还有干燥易燃的衣物面料，沾点火星就能燎原。
猪哥说这事吧，有人看见，那就不合规矩。没人看见，那就合规矩。
墨阳对他那斗大的脑袋里所装的智慧感到折服，几经闹腾后，他确实没办法。而猪哥也是有分寸之人，万事小心，并无隐患。
况且连班长王哥都不管的事，他跟着上什么心呀。
他正跟这胡思乱想呢，突然感觉后脖颈子上好像有人吹气。
他急忙转身，一瞬间冷汗就湿透了后背，腿肚子转得连站都站不稳。上牙碰下牙，把舌头咬开个大口子，一嘴的血腥味。
好悬没给咬断了。
带着笑脸的女模特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穿了一身大红裙子，两条塑料胳膊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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