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看看电视,斗斗嘴,在无聊懒散的时光里砚宁睡着了。
醒来后她才发现天色已晚,而自己正惬意的枕着某人的大腿,姿态亲密。
靠在沙发上浅眠的某人,上身的线条清晰呈现,她小心地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阖着眼帘,睫毛修长。这样的一张脸,眉目俊朗,鼻梁挺直,唇薄而有形,所有的五官都在静止中流露出了立体的性感,确实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难怪李莹一见到他就会犯花痴,她也开始鄙视自己有近墨者黑的劣根!
她怕碰醒了他,开始动作轻巧的移动,在还没有离开他的势力范围时,他还是醒了。
她尴尬地缩进沙发里,没话找活的说:“那个,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慕添伸了个懒腰问。
“你做的饭能吃吗?”
“那要不,你来?”
“还是你做吧!”
砚宁深知自己做的饭不能见人!却也没对这家伙的手艺抱有多大希望。但让她没想到是,慕添做饭还不赖!她负责在厨房边监督考核,这厮从洗菜切段,到下油锅,一气呵成,殿勺的时候也不忘嘲笑她: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没你想的那么娇生惯养!”
砚宁不服气的狡辩,她从来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饱餐一顿后,慷慨地包揽了饭后洗碗的工作,以示自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没用!
饭后无所事事,慕添带砚宁去参观了改成书房的北间。
一面墙上藏书巨丰,砚宁看着陈列的书籍一阵发懵——真看不出这不学无术之徒竟然藏了不少书!书架上大部分都是与他专业有关的书籍,书桌上也有翻开的文件。
慕添指着笔记本电脑说:“平时你要上网就用这个。”台式机和移动硬盘上有好多重要资料,他怕有丢失。
“嗯。”砚宁随手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翻出了一部很旧的《呼兰河传》:“这应该是很老的版本了,你还留着,做纪念吗?”
“嗯,这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看的一本书。”慕添平淡的回答。
“你母亲?她很早就过世了?”砚宁小心的问。
“嗯——”慕添牵着她的手来到卧室,将床头上的照片拿给她看。
“你妈妈,看上去很年轻。”照片中的女人只有三十多岁,端庄美丽,笑容温暖,在她的脸上,砚宁看到了慕添的影子。
“她叫岳曼青,过世的时候只有三十八岁。”
“她生病了?”到此时,砚宁才知道慕添是跟着母亲姓。
“嗯,很严重的病,当时根本无法治愈,后来就离世了。”
“那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良久慕添的嘴角才泛起一丝无奈的浅笑,砚宁会有此一问也是人之常情,他当然不会怪她。
“……”被灯光打磨出的这道剪影靠在衣柜前,身形高挑,只是那本来棱角分明的脸却被灯光镀了一层忧郁的美。砚宁不知道感怎样安慰一下这个男人,她默默地看着他:
“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吧。”
“那时候我十四岁,我妈已经病了五年。”他的眼中有熠动的光,那些过去总能带动起别样的情绪,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却又好像发生在昨天。
“想知道吗?”那些过去,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砚宁摇摇头,将照片放回原位,陈婷都说他对以前的事总是讳莫如深,如果他真的不想说,她当然不会过问。
慕添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照片中的妈妈,目光格外温存。那些存在已久的痛,似已波澜不再:“或许我妈希望你了解她儿子的一切。”
慕添有记忆开始,他的身边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生活的坎坷辛酸,命运的颠沛流离,在他幼小的记忆里,早早地烙下了深刻的痕迹。
因为母亲的工作不稳定,他们经常换住处,四处漂泊的日子组成了他童年生活的每一天。对此母亲很愧疚,而他却从没有怨言,他深知妈妈的辛苦!
5岁生日那天,妈妈给他买来生日蛋糕,让小慕添许愿,他直接把愿望告诉了妈妈:我也想要一个爸爸。当时岳妈妈就泪眼婆娑,搂住自己的儿子不停的说对不起。看到妈妈那么伤心,他后悔了,他说他不要那个愿望了,他只要妈妈开心。
结果,妈妈哭的更伤心了。
或许生活的艰辛,让慕添变得敏感又早熟,他一直是一个寡言的孩子。
过了5岁的生日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但是,站在妈妈面前他,总是装的开开心心,还会轻松的说起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每当看到儿子的笑脸时,母亲心里特别辛酸,她知道慕添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在她面前故作轻松,因为慕添的小学班主任曾经找过她,说起过慕添在学校里的孤僻举止,担心这个孩子可能有抑郁症。
那时的慕添又瘦又小,常被人欺负,但每次他都会在沉默中还击,一时间他成了无人能敌的打架高手。二年级的时候,因为一个男生的一句,你是没爹的野孩子,他把那男生打了。
没想到那个男生找来一帮学生群殴他,那一场酣战凶猛的决斗,他虽然遍体鳞伤,却也打断了那个学生的腿。
老师批评他时,他只回答一句:别告诉我妈妈!
问题的相当严重,必须让家长出面,当岳妈妈看着满脸是血的儿子时,她既惊讶又心疼,搂着他眼泪潸然而下。慕添只是平静的说: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和别人打架了。
岳妈妈在老师那里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他们嘲笑慕添是个没爸爸的孩子。老师的唏嘘,让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后来,岳妈妈为那名学生支付了医药费,还不停的向学生家长道歉,她让儿子认错,慕添只是低头沉默,看着可怜的母子俩,最终对方接受了赔偿和道歉。
岳妈妈知道必须给儿子换一个新环境——
一个没有人知道他没有爸爸的新环境。二年级下学期,慕添转了学,当新邻居问起慕添爸爸的时候,岳妈妈还没回答,他就笑着开口:“我爸爸在北京,他是开飞机的。”
这成了他避免打架,找到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效果好的出人意料,慕添的新同学都羡慕他有一个会开飞机的爸爸!而慕添也像换了一个人,天天和同学畅谈交流,岳妈妈知道他这些反常的表现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然而好景不长,慕添刚上三年级,她就在工作岗位晕倒了,但为了这个家和儿子,她依旧带病工作。只是她的体力越来越差,体重也持续下降,病体拖了半年多,病情加重后的她,全身酸痛的下不了床,九岁的慕添看到妈妈的病容,坚持要带妈妈去医院,后来还是在邻居的帮助下,娘俩才到了医院,经过全面检查后确定的病因。
当时,岳妈妈得的病,是一个死亡率很高的疾病。
她自然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还是孩子的儿子,她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得到控制。由于住院花费了一大笔开支,生活变得拮据,她又开始拼命的工作挣钱养家,对于医生嘱咐的不能过于劳累的忠告,只能抛掷脑后。
由于得不到很好的调养,岳妈妈的病情反反复复,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她会全身痛的一个星期都卧床不起,慕添就不离不弃的在身边照顾她,她担心儿子的学业会受影响,让他回学校上课,慕添不依,靠晚上从同学那里抄写的课堂笔记一步步完成学业。幸好,他的成绩并没有受到影响,她才深感安慰。
只是,她的工作总是时停时续,开始公司还可怜她的处境,久而久之只能无奈的将她辞退了,她只能在身体好转时,靠做钟点工挣点工钱勉强度日。慕添也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捡拾瓶子和废纸,换些零钱贴补家用。
就在那样的环境里,母子俩艰难的挺过了遍布荆棘的年年岁岁,慕添也从小学进入初中。在岳妈妈生病的第五个年头,她的身体已经被疾病折磨的形同枯槁。这时的慕添也无心再解释,妈妈病成这样爸爸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之类的疑问了,邻居们看着可怜的娘俩,拿出的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岳妈妈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那时慕添才十四岁。她无奈之下,只能拨通了那个十五年没有联系的电话。
很快,徐启方亲自去了慕添和岳妈妈所在的城市。
那是慕添第一次见徐启方,那个男人看到这对母子时,似乎被陈年的往事和残酷的现实搅乱了心智,不知今夕是何夕,正值盛年的他,竟然留下了泪。而那时的慕添在看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时,只有沉默。
徐启方将母子俩带走,之后岳妈妈进了J市最好的医院。
每天的抽血化验,她的血细胞一降再降,濒临造血功能的底线;每天的冲击治疗,她枯槁的脸被吹的又白又圆……曾经,温婉美丽的容颜不再,慕添心痛妈妈,却也只能在她身边默默守护。
而这时,总会有一个男人和他一样不离不弃的陪伴着他妈妈。慕添称他‘徐伯伯’,也是妈妈的意思。慕添对这个徐伯伯很冷漠,是那种没有爱恨没有感情的疏远。慕添发现了,妈妈见到徐伯伯后,眼睛里的神采是病痛的折磨都挥之不去的。
只是,她已经恶化的病情,医院也是回天乏术。
最终,她的肺肾功能性衰竭,不治而亡。岳妈妈临死前,将儿子托付给徐启方,徐启方答应她会将慕添照顾好,她才了无遗憾的含笑离开。
此后,慕添就住进了徐家的豪宅,徐太太似乎很讨厌他,但是徐启方脸一沉,她就敢怒不敢言,只能独自生闷气。慕添也察觉到了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平时并不和徐家的人过多交流,闷头吃完饭后,就躲进自己的房间不出来。
那时的徐鼎钧正在美国读大学。徐启方平时工作很忙,只要他一有时间,就会陪着慕添,而每当这时徐太太就会变成一只大苦瓜。
慕添只在徐家住了一年多,进入高中后他就住校,而且从来都不会主动去徐家,总是徐启方亲自去学校接他回去。期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见过徐鼎钧几次,觉得他不像徐太太那么凶,却也不像徐启方对那样真心实意对他。那时,他在潜意识里就对徐鼎钧的高深莫测印象深刻。
后来慕添考入S大,就与徐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大学四年他都拒绝回徐家过年。开始的时候,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度过漫漫寒冬。
大二那年的除夕,郭教授把他带回了家,家的温暖让他孤寂的心再次被关照,之后年年他都会去老师家守岁,这也是他们情同父子的因缘。
后来,他毕业参加工作;再后来,他进入了临海,从此荣华富贵,任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