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宁抱着玻璃杯看向窗外,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在这雾气浓重的天色里已难觅踪影,远处鳞次栉比的楼宇更是与雾色融为一体。
窗台边,绿萝还在悄无声息的生长着,已经伴她走过一年中的三季,如今也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
“嘭——”随着这个声音,坐在对面的李姐看到被砚宁撂倒的茶杯,趟了一桌子的水。账本和资料都没有幸免,砚宁慌乱的收拾着,心里更乱。
她用最快的速度抢救了重要的文件,只是几秒钟的功夫,李姐知道砚宁平时不是这样冒失的人,看出了她此刻的慌张,脱口就问:“怎么了?”
“我,有事,帮我给刘总请假——”
听着砚宁几近哽噎声音,再看到她倏然间苍白的脸色,知道刚才的电话肯定有问题,李姐理解的点点头:“好,去吧,去吧,别急,啊——”
砚宁抓起包就离开了,桌面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地落向地面……
***
砚宁接到妈妈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爸爸出事了!
清晨雾重,一路疾驰而过的车辆把他撞飞,逃逸车辆被怀疑酒驾。肇事地点在摄像头盲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且瞬间发生的意外,周围的商户也无法提供有力的证明。除了夏父还有两位伤者,其中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大爷当场死亡。
赶到医院时,看到在急救室外焦急等待的妈妈。砚宁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死死的抱着妈妈的手臂,“怎么会这样——”
夏母拍着砚宁的肩膀安慰着女儿:“没事,没事……”
最后还是在医生口中听到详情:
椎骨骨裂,左肢骨折,已经进行了手术,这些外伤问题容易康复。现在最麻烦的是,病人颅内出血严重,需要开颅手术。病情危急,需要尽快手术,如果病人陷入深度昏迷,后果就会不堪设想。马上脑科专家会进行手术,所以需要家属尽快筹集手术费,保守估计三十万。
夏母的心情不会比女儿好到哪里去,两个惶惶不安的女人,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面紧闭的急救室的门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四个小时的手术,在急救室门口的指示灯灭掉的一瞬间,砚宁和妈妈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夏父被推出手术室时依然昏迷,“爸,爸,醒醒啊——”
护士们忙忙碌碌的将移动床位推进了ICU病房,娘俩陪在他身边。手术还算顺利,但结果还要看三天内病人的反应——如果三天内不能正常清醒,就要考虑二次手术。
医生的话像是对她灾难的宣判!
原来这样的事也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的变化。在妈妈同样无助的背影里她也找不到答案,而希望在无言中变得脆弱。隔着ICU的窗格,她就像雕塑一样呆立着,雾气氤氲了双眼,让她看不清爸爸的模样。
心脏检测仪的轻微颤音,穿透了她的耳膜,拉锯在心房上,她心乱成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最后滑坐在地上,她不敢再想,可是又不得不想……
一切的一切,就在这样的不知所措中发生了——
夏母先交上了十万元的手术费。家里的情况她还是了解大致的,虽然平时的生活不算拮据,但要一下子拿出三十万的手术费还是有困难的。
从小她并不是被宠坏的公主,但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习惯了依赖。突然降临的灾难让她不知所措,昏迷的爸爸无助的妈妈,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踩着楼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爸爸我该怎么办?
室外,天空中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冬天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落在她掌心的,不是晶莹白色的,而是泛着暗灰的霾。雪,下的这样消极怠慢,她的心也一样茫然无力,她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
***
慕添来W市三天了。
前两天和A国的常驻机构就合作的事项进行接洽,A国很满意与临海初次合作的效果,对于自由港B区的项目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而在来W市前,徐鼎钧就已经与公司股东商榷制定出了最理想的方案,后续的实施规划就全权交给他处理。
上午,在W市的临海分公司的会议室,慕添听过了分公司的负责人对前期工作作出的汇报总结。下午在分公司小会客间,除了他还有四位负责人简单的探讨着自由港B区的后续规划。
慕添手机想起,来电铃声打断了大家的交流。那个特殊的铃声,让他瞬间被攫住的心紧了又紧,再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他没有多想就接了。
“砚宁——”磁性又好听声音在按下接听键后变得温柔了许多。
“你有时间吗?”砚宁的声音明显的不自然。
“什么事?”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离别后的每一天真的如隔了几度春秋。
“见面谈行吗?”
“现在?”
“嗯——”
慕添声音顿了一下,“我在W市。”
“W市?那,算了。”
“晚上再打给你好吗?”
“嗯……”
“……”还没有听够她的声音,电话就被匆匆挂断,盲音环绕。
慕添怅然的盯着屏幕上显示的不到二十秒的通话记录,这是——第二次想起的特殊铃声,第二次显示的让他触目的名字!
她不会是打错了!她是真的要见他!那犹豫的、踌躇的声音,闪烁其辞里有难掩的遗憾,他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那端的她至少不是冷漠的、疏远的……
这,算是对他苦刑的松绑吗?
他的嘴角展现出了好看的上翘弧度,拧了几天的眉心也终于舒展了,真是不一样的感觉……
再抬首时,迎上大家诧异的目光,慕添都没有收敛一丝笑意,只是镇定自若的问了一句:“我们说到哪里了?”
砚宁的电话就像一缕清风,送来的凉爽惬意,卷走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低落。这股温柔的力量也让分公司的员工见识到了他的最佳状态——
“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全部的工作处理完后,慕添的这句话让大家面面相觑——这位年轻的总经理大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慕添来W市的三天,除了面对客户时形式上的礼貌微笑外,其余时间始终绷着脸。工作之外都是沉默,拒绝招待坚持吃工作餐。乖张的举止,搞的大家都不敢多问一句……
现在领导大人发话了,他们只有惟命是从。
晚餐后,慕添让李川开车先回了酒店,他沿着着海岸线没目标地往前走。来这个海滨城市三天,他都没有时间好好享受一下辽阔大海的美丽景致。
入夜后的海边,安静的只有潮汐浪卷和海风刮过的声音。偶尔也会有几辆私家车从沿海大道上驰过,车轮与柏油路面倏然间产生的摩擦声,会随着车辆消失在夜的尽头而渐渐淡去。
夜晚的海边只有他茕然而立的身影,广袤的海面和天穹都变成了深不见底墨色,只有远处有点点渔火闪动。一阵疾风刮过,那卷着海水潮气的透骨寒凉,确实更甚J市的干冷凛冽。
远处的那抹忽明忽暗的渔火,就像星星之火点亮了他的心,让他在绝望的黑夜终于看到一点曙光。慕添拿起手机,屏幕的亮度成了夜空下最刺眼的光源,而屏幕上这个熟悉的名字,似乎幻化成了她的嫣然微笑。
“砚宁——”心里泛起暖意驱散了他周身的凉飕飕。
“你回来了吗?”冰冷的病房走廊里,传出砚宁冰冷的声音。
“我明天一早回去,有事吗?”慕添听出了她的声音不对劲。
“嗯,我想见到你再说,今天能赶回来吗?”
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下午的她或许还有过犹豫,但这个时候她已经别无选择!身边有那么多人,但大难临头时,她能想到的人竟然是他?她知道,他不缺钱。
或许她还知道,他从不曾拒绝过她……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见面再说好吗?不管几点钟我都可以等。”
“好——”她那略带鼻音的声音里似有太多难言的苦衷,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等我电话!到了跟你联系——”
从W市赶回J市最快也要六个小时,那就到了凌晨三点钟。
李川还在洗澡的时候,接到了慕添莫名其妙的电话——连夜返回J市!他冲掉了满头的白色洗发水泡沫,换上衣服,袜子都没时间穿,就一脸悲催的冲到酒店大堂。
“东西没漏下吧。”慕添已经办理完退房手续。
“什么事这么急,三更半夜赶回去几点了?”李川嘟哝着。
“必须赶回去!我开车!”
***
李川哈欠连连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慕添,车速被他们轮番玩命地开到了160,终于在凌晨三点钟前赶到了泉晟。在WIG广场前停下车,透过车窗李川看到了坐在桥头发呆的砚宁,恍然明白了慕添急迫的心情。
“嫂子?……”李川嘲弄地看着慕添。
果然!他从来不会为女人乱来,却有本事让女人为他乱来,但这个女人注定会把他搞乱!无敌的大帅哥也会有栽跟头的时候,李川志得意满,有种土鳖翻身的快感!
“赶快回去休息吧。”慕添知道李川的嘴巴少个把门的,把他扯到一边掰着他的肩膀说,“这事不要让钧哥知道。”
“嗯,明白。”李川一向是个马大哈,这一次他知道必须得给自己这张嘴安装拉链——不让徐鼎钧知道就是让他绝对闭嘴!
如果临海有一个人知道,就不会逃过徐鼎钧的耳朵!
慕添清楚,砚宁去泉晟找他的那天,会所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顺着那阵风很自然的就会传到徐鼎钧的耳朵里,她的身份本来没什么特殊的,但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林骁。
依着徐鼎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性格,砚宁和林骁的关系他不会不关心的,可他却始终不动声色。而对于自己放过了林骁的低调处理方式,他也一直未表态,这些让慕添不免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