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盘龙山,天色已近戌时。其时已与大队会合,余副官摆手令队伍停住。
“大公子,我看你们兄弟二人伤势严重,不如先找个地方打尖儿,赶紧找大夫医治。”
秦汉奉命照顾二位少爷,对此十分赞同:“是呀大少爷,不能再耽误了。”
天宇失血过多,经不住颠簸,早觉精神恍惚,难以支撑。听此言点头:“也好,那你们——”
余副官道“我和兄弟们先行回去复命,各位保重。”
人马已去,几人继续前行。心桐早饥肠辘辘,看见前面悦来客栈四字,朝秦汉忘了一眼。秦汉会意,催马而去。
有伙计迎出门外:“客官,您吃饭还是住店?”
秦汉道:“住店,要四间房。”
伙计往路当中一看,果然还有三人,于是笑道:“好嘞,上好的酒菜,上好的客房,诸位请喽。”
天宇等人各自下马,另有伙计将马匹牵过。众人随伙计上楼,天宇却闷不做声,在一张空桌旁坐下。见他如此,心桐亦留下来。
天苪憋屈已久,看屋中尚有他人,不便发作。他蹭的一下站起,突然胸口奇痛无比,稍息片刻,毅然迈出客栈。
此时,门口高挑一串风灯,依稀照得路上,几无行人踪迹。
“你伤得不轻,还是赶紧回房,找大夫治疗。”
天苪心伤难平,只听他的语气生硬而有些冰冷:“你这么关心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虽觉对他有所亏欠,但听他这般满带讥讽的语言,心桐却也并不受用。
“天苪,你不要这样,你来救我我很感激,但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你要我怎样,你想要我怎样?乔心桐,你做事能不能讲点良心,你那样无疑于拿刀戳我的脸!”
“我——”回想山道一幕,的确是自己太激动,太忘情,满眼满脑子都是天宇,确实忽略了天苪。
“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有什么用,你一直在伤害我,过去是,现在是,未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我的心一次又一次被你折磨!乔心桐,我上辈子欠你的,要你今生这样对我?!”
心桐闭上眼睛,轻舒心神。劫难刚过,惊魂尚未安定,遭此质问,自己又情何以堪?她相信天苪所言属实,可自己一心怎能分做二用,亦更不可能移情至此,自己之难又该何解?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身子飘忽,左右摇晃。她想要拨开纷扰转身远离,然二兄弟皆伤,需要照料,且此事因自己而起,又岂能逃避不理。
“如果你对我有任何怨言和不满,大可等伤好之后,我再洗耳恭听。若你愿意,我愿为你所用,任凭差遣。这样够吗?”
幽暗的光线之下,见她脆弱无争,可怜楚楚,天苪心生爱怜,不忍再究,只定定地看着他。胸口突然又是一阵翻涌,忙倒抽一口凉气,才将这口气缓缓舒下。心桐知他难受,想要伸手搀扶,却又缩手回来。天苪只当没看见,兀自进店上楼去了。
秦汉同伙计下楼。只见他面露难色:“小二哥,我们真忘带钱了。我家少爷的伤耽搁不得,你就先帮忙找个大夫,所需费用日后我们加倍奉还。”
伙计道:“客官,您这不为难我吗,我都说了,您那点散钱住店都勉强,再说别的我可真做不了主。”
心桐已知原由,想及钱大宝的戒指还在身上,爽声道:“秦汉不必为难。小二,你看这个够吗?”
伙计拿起一看,虽不是太懂,但也确信是贵重之物,转而笑道:“够,够,我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有大夫提着药箱过来。他先为天宇止血上药,包扎完毕,来到隔壁天苪房中。
看其衣衫整齐完好,不似有外伤模样,大夫道:“不知公子伤在何处?”
天苪半躺床上,目似无人:“病在胸,痛在心。”
大夫不再多问,开了方子交给伙计。
大夫刚走,另有伙计进门问询:“诸位,晚饭已好,都送到这屋吗?”
心桐见天苪闭目不语,应道:“为两位少爷送上来,我们下去吃。”
伙计下去准备。心桐恐天宇伤痛不便有心过去照料又恐伤及天苪,只得下楼。直到两份药煎好,方才端上。
“药来了,趁热喝吧。”
稍加修整,天宇已经没有先前那般难受。他目含柔情:“你也辛苦了。”
心桐慌忙逃开他的眼神:“快喝吧,喝完好好休息。”
见他喝了,心桐端着另一碗来到隔壁。
看着面前的药碗,天苪微张嘴巴却不动手。
心桐一皱眉,知他善耍心思,便顺从地拿起勺子喂他。这次天苪心满意足,躺床上睡了。
半夜醒来,他看见心桐守在床前,手支下巴早已睡着。天苪暖意心生,起身拿了条毯子为她轻轻披上。哪知毯子一滑,落在地上。
心桐缓缓醒来,见天苪还在熟睡,帮他盖上绒毯,关门出去。天苪仰头看见方才那条毯子仍在地上并无人知,呼地坐起,又生了闷气。
天宇房里,秦汉亦靠在床边睡着。心桐将他推醒:“你去睡吧,我来守。”
天色放亮,曙光透过窗子挥洒进来。天宇睁开眼,看见心桐一肘撑床靠在床尾,她面色平和,吐气自然,俨然家中碧玉,陪伴身旁。一股柔情自心底升起,顷刻传遍全身。
回想无名房的相谈,相拥和相吻,自己早已喜她!爱她!
天宇收回目光,不觉又想起表妹。她和自己一起长大,情谊甚深。到了婚嫁年龄,母亲从中牵合,欲把侄女留在身边。本欲办个风光隆重地婚事,然府中琐事加之父亲矿事吃紧,每每回府便又匆匆而去,是以将此事一拖再拖。此次表妹受伤,本在府里好生养着,突然不悦而去。眼前之人妥帖周到,活泼大胆且有勇有谋,实为人中之龙凤,不可多得之佳人。
正胡思乱想之际,伙计端着洗脸水敲门进来。
“客爷,您先净个面,待会就把早饭给您送来。”
心桐醒了,起身道:“天宇,你不宜起身,还是我来吧。”
天宇也不拒绝,任她将自己小心呵护。他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的气息,不禁握住她的手,轻嗅、浅吻。
“有你在身边,真好。”
心桶柔情萌动,轻抽回手,低头看手中毛巾。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呃,没---没有,我是在担心你是伤,你不必要替我去挡。我也不想再欠谁什么。”
天宇一直看她:“哦,你都欠谁什么了?”
心桐站起来:“没有,这次你回来救我,又替我挡镖,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报答。”
“不要你报答,我只要---”
心桐看他:“只要什么?”
天宇眼光深邃,含着柔情,含着某些发自内心的决定:“我只要---”
“啪---”
隔壁传来声响,一只杯子落在地上,碎了。
“噢,我去看看。”
心脏突突乱跳,不知天宇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她在门外做了个深呼吸,为天苪端去来洗脸水。只见他两手抱胸坐着,似已醒来多时。
“水来了,洗洗吧。”
天苪依旧眼望山墙:“手抽筋。”
心桐看他神色,知他故意为难,谅他是病人,屈就一下罢了,便拿湿毛巾为他擦面。哪知他得寸进尺,净面后居然又伸了一只手过来。
心桐不觉来气,暗忖:秦天苪,别把老虎当病猫,我堂堂一时装界未来之星岂能任你摆布。当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我看水有些脏了,再换一盆过来。”
见她如此,天苪很是得意。听到脚步声近,忙又原状坐了,继续仰望上空。
心桐将毛巾从热气腾腾的水盆中捞起微拧,继而裹在他的手上。
“哎呀呀!!”天苪倏地将手抽回,差点在床上跳起来。他不住地来回甩动,叫道:“干嘛,要烫死人呐!”
心桐只当自己无辜,取了手上的羊皮护套道:“热敷可以缓解经络不适,正好适于手脚抽筋。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要这么凶吗?”
“喂——”不等他多说,心桐已跨门而出。哎,看她真不是盏省油的灯,让她洗个手便用这么损的招。
午饭过后,心桐端了茶水过来。天宇道:“这些天你也一样没有安宁,反因我遭了不少磨难。你也该好好休养,这些事留给伙计就好。”
心┣承Γ骸扒虮鹫饷此担际蔷偈种拢吹故悄阄易隽苏饷炊唷!
天宇道:“也许是我命中该有此劫,也许是上天故意安排,让我们互相了解,相互支持。”
心桐有感而发:“是呀,历经磨难,才能更现真情。我很珍惜这些不寻常的经历,我想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很多。”
天宇点点头:“没错,得到消息,爹娘定会派人来接,日后——”
想到未来,天宇不觉眉心紧蹙。心桐亦不愿谈论这个沉甸甸的话题。
“日后的事日后说吧,眼下你还得先把伤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