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大赛,这一日全京城都是沸腾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贫民百姓。十里长街无闲地。
我从包厢里往下眺望,正好可以看到擂台。十米见方的擂台,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人,附近的房间都被人包下来了。大赛还没开始。我缩回头,看向父亲:“爹,你以前都会来?”
父亲看我一眼:“已经好几年不曾来过了。”
“爹是不是曾经也一掷千金过?”
父亲看我一眼,没正面回答,只说:“你若见识多了,便不觉有意思了。”
“爹,我现在也不觉得多有意思。”我很郑重地说道。这是实话,这不是明星的演唱会,而是社会地为你底下的j□j的展示会。
大约是我的神色起了作用,父亲终于正眼看向我,过了一会儿,问:“你刚才不是挺感兴趣?”
“我只是好奇,也觉得有意思,但更多的是觉得没意思。”
“此话怎讲?”
“爹爹看那美人是用什么眼光?”
“……”
“心想那美人再美,终究是烟花之女?”
父亲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阻止了自己想要替妓女说话的心思。这不是我的时代。
“三儿,人本就分三流九等,各有各的造化,你总是看所有人都一样,对低贱之人同情太过,对上……毫无敬畏。为父一直以为这些年的宫中伴读已经让你清醒了,但不想你依然如此。”父亲淡淡地说出这番话,听在耳中却像惊雷一样。原来他其实早就看透我了吗?
我按捺下心中的惊讶,看着父亲道:“父亲觉得我错了?”
“胜者为王,强者为尊,自古如此。”
是啊,胜者为王,我只有胜利才有制定规则的机会。我捏紧手,无论如何不能输。
外面的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嘈杂的人声传来。我扭头看了一眼,一个蓝衣窈窕的女子在起舞,水袖摆动,仿若惊鸿。只是我现在满腹心思都在其他事情上,对此再没有什么兴趣。父亲大约看出我心不在焉,问道:“若是不想看,为父带你去其他地方。”
“爹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对此有点好奇。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我摇摇头。
然后,父亲没再说什么,带着我出了包厢。我头上带着一顶纱帽,透过纱巾看到外面朦胧一片。这一条花柳街巷已经拥堵得严严实实了。马车是肯定过不去的,而人过去也拥挤得厉害。我看向父亲,他看我一眼,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我顿了顿,跟了上去。
父亲不说话,我也就沉默不语,只默默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父亲停了下来。我跟着停下了脚步,抬头向父亲看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大开的门前上方写着三个大字:南风馆。
这是什么地方?我心下疑惑。就见父亲走了进去,我连忙跟上。进到里面,一个分不清男女的人迎了上来,声音柔柔地道:“两位公子请。”
一听声音,我立刻辨认出这是个男人。只是这个男人未免太过女气。我仔细看了看,确定这男人脸上涂了粉,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娘。我正琢磨这人还有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就听见他说:“两位可有中意的倌儿?”
一听这话,我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里是男妓院。我转头去看父亲,只见他神色自然地往楼上走,对那大约称之为老鸨的男人道:“唤几个干净漂亮的来。”
那老鸨连声应是,转头就招来一个清秀的男孩:“小林,你来送两位客人去包厢。”转头对父亲温柔一笑。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在这一笑中起来了。那叫小林的男孩上前来,说:“两位公子请随奴来。”
自称“奴”么?
进包厢一落座,就有人端茶上点心。服务的清一色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清秀,身段纤细。咋看上去也还是正常男子,没有扭扭捏捏,摇摇摆摆地像个女人,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缺乏了男人的一种硬气。我看在眼里总觉得不大舒服。要说我也见过男子女气的,男人女性化的,甚至打扮成女人的,我一向认为那是个人自由。我没有对此没有任何歧视,但是现在看着这些人,我怎么看都是顺不了眼的,他们中有多少人不是自愿的?
我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老鸨就带着一群穿着更精美,模样更漂亮的少年来了,笑眯眯地将那几个男孩儿介绍了一番,一副任君选择的样子。我看向那一排少年,一共四个,个个都是不一样的类型。艳丽的、清雅的、英俊的、精致可爱的。一看见他们,我就心中感叹:大好男儿,奈何为妓!我就要摘下头上的纱帽,想仔细看看几人,但对上父亲不赞同的表情,我的手又收了回来。
“可有喜欢的?”父亲看了那几个男孩子一眼,然后转回头问我。我不是很理解父亲的意思。另外我很奇怪父亲为何要来男倌院?我看着他不说话。大约是看不清我的表情的缘故,父亲并没能意会我无声的疑问。他吩咐除了那四个小倌之外的其他人都出去了,然后看向我,问道:“没有喜欢的类型吗?”
喜欢?对了,父亲已经第二次说喜欢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父亲他难道以为我喜欢男人不成?为何会这样?难道是我一直没要通房丫鬟的缘故?
我看看父亲,他一手搁在茶几上,一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视线并没有看着我,也没有看着那些小倌。我皱眉看向那四人,他们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站姿大方,可以说很有仪态,大约是专门训练过,气质很好,看久了会看出和一般男子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们身上有一股勾引人的气息。虽然那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并不妨碍我看出来。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级个少年脸色似乎有点僵硬了。而我的思绪也是越飘越远,一时没回过来。因为我想起一件事,前世当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似乎有男人跟我表白。其中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一位家族很有势力的大臣的儿子。在我还没结婚之前,他可以说是穷追猛打,我也是厌其烦了才那么快结婚了。之后那人终于是知难而退了。那时候同性结合和异性结合都是同等的。而现在这个时代男男之事是隐晦的,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父亲叫我才回了神,转头看着他:“爹,你叫我?”
“你……”父亲眉头微蹙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疑惑道:“父亲有什么事?”
“不喜欢吗?”父亲看了那四人一眼。
我也看了那四人一眼,蹙眉疑惑道:“爹,他们予陌生人,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
父亲听了我此言,神情竟是一松,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好似有什么放下了一样。“既然不喜,那就走吧。”父亲语气清淡道。
我虽然心中疑惑父亲此行来这里的目的,暂时也不便多问,就点点头同意了。父亲扔下一张银票走了。老鸨一开始愁眉苦脸,见这银票就笑脸若花了。
走出南风馆,我终于问父亲他为什么带我来小倌馆,父亲看着我笑了笑说:“傻小子。”
“爹,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男人吧?”我开口问道。
父亲又笑笑,道:“看来你喜欢姑娘?”
我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自然是喜欢女子的。只我越想越不对,父亲他有这个怀疑是因何而起,真的是因为我到现在还不碰女人的缘故吗?
“三儿,听说你最近结交了一位江湖人士?”
“是,那次出门幸好有那位朋友相助。”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也许是问赤城的,也许是通过其他方式探知的。那濯见深,后来我们又相约一起出游过,都是他用轻功带着我去了又回来,都是在半夜,家里人都睡了,天不亮就回来了,应该没人发现,不过我现在不大确定父亲是不是一无所知。而那濯见深,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越发觉得他谈吐不凡,不像是个普通的江湖人。而且通过几次见面相谈,我琢磨着他身上其实除了有江湖人的豪气,其实还有一种贵气。这种贵气和皇家的人有些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跟在父亲身后走着,这段街人流不多,只有稀稀拉拉一些人,而且大多是女人,看来男人们都跑去看花魁大赛了。忽然,一个半大的男孩子从我身边跑过,我还侧身让了让,父亲动作迅速地将我往旁边一拉,那孩子停下来,对着我不停道歉,我笑笑说没事,那孩子扭头蹦蹦跳跳地跑了,这时,一群和那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孩一窝蜂跑了过来,追着那孩子去了。我看着那群活力四射的小孩子愣了愣。父亲拉了拉我的手臂才又收回神。
“去野外散散?”父亲忽然提议。我差点点头答应了,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动声色地伸手摸向袖子里,袖袋里多了一个纸条状的东西。不出意外是刚才那孩子放的。我默默放开收,看着父亲道:“爹,今天不想出去了,我们回家吧。”
父亲看了我一眼,道:“既然你不想去了,那就回去吧。”
父亲带着我在一家茶馆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有人牵着马车到了店门,我和父亲登上马车向家里赶去。
一回到家,我就匆匆和父亲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回到房间我才将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看,果然是一张字条,打开就见上面写着字,龙飞凤舞的字特别眼熟,可不就是皇帝的笔记。上面写着:今晚北郊柳巷,不见不散。落款——主人。
我怔怔看了半晌,将字条用火烧了。看着那飘落的灰烬,心中一时愤愤。司马厚霖那厮到底想怎么样?